仿佛我在为乡亲们背水,步履维艰,任重道远。
走过的谷地仿佛野驴空腹,荒无人烟,唯有狼在嚎叫,好象赌徒在同家人争辩。
我对嚎叫的狼说:‘咱们都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你我都是到手就花,从不积攒,如今才会这样瘦弱,这样贫贱。’
清晨出猎,鸟儿尚在睡眠,骑上骏马,野兽难以逃窜。
马儿奔跑,轻捷而又矫健,好似山洪冲下的巨石,飞腾向前。
枣红马丰满的脊背上向下滑动着鞍鞯,好似光滑的石头上向下滚动着雨点。
莫看这马外表瘦削,腹部尖尖,仰天长嘶,是热血沸腾在它胸间。
它好似在水中畅游,勇往直前,即使是赢了,也会在大地上扬起阵阵尘烟。
少年新手骑上,会被抛下马鞍,壮士老将上马,衣衫迎风飞展。
它奔腾不息,一往无前,好似孩子手中的陀螺呼呼飞转。
腰似羚羊,腿如鸵鸟,跑起来狼一般轻捷,狐狸般地矫健。
它体躯高大,两肋浑圆,马尾笔直,甩离地面。
脊背坚实,光滑又平坦,好似新娘碾香料、砸瓜子的大石磐。
先猎获的兽血溅在它胸前,有如指甲花红把白发染。
一群羚羊突然出现在眼前,就象一伙朝拜的少女身着白袍镶黑边。
它们白色的身子,黑色的腿,扭头逃跑,象一串罕见的珍珠项链。
我纵马赶到了带头羊前,随后的群羊惊魂未定,尚未逃散。
马儿一下子就让我连获一公一母两头羊,而它竟是那样轻松自如,未流一滴汗。
火烤加水煮,齐把手艺显,荒漠羊肉香,野外来聚餐。
傍晚大家赏骏马,处处是优点,眼睛上下看不够,众口齐夸赞。
骏马整夜未卸鞍,昂首屹立在我面前。
喂,朋友!你可看见那乌云上方好似王冠,又似云中伸出了两手,那是电光闪闪。
那闪电又象是僧侣的灯,在添油时拨动了灯捻。
在达里吉和欧宰伊布之间,我与同伴坐在那里遥望苍天。
好大的一片阴云啊!我们齐把雨盼,那云右遮盖坦峰,左接希塔尔和耶兹布勒山。
大雨倾盆,直泼在库泰法的地面,汇成山洪,把大树都冲得根儿朝天。
盖南山上雨过处,羚羊全都被赶下了山。
大马绿洲没有剩下一棵枣椰树干,除了石头砌的,房屋全成了烂泥一滩。
迎着风雨岿然屹立的赛比尔山,好似身披条纹大氅的王公那样威严。
清晨,泥沙俱下的洪水环绕着穆杰米尔山,使它象一架纺车的轮子,在不停地飞转。
云彩在荒原御下负担,瞬时葳蕤一片,好似也门布商把五颜六色的衣料展览。
山谷里,云雀好象喝醉了美酒,不停地欢唱,不停地鸣啭。
昨夜,山洪把它吞没的野兽冲得四散,一具具尸骸好似野葱头露出根须一般。”
末句一结,嘎然而止,收尾的音律用琴拨子往下拉出一个“推弦”的动作,结尾结的干净利落,似乎悲剧的结局只能是丧亡,不给人任何的余地用以遐想。
元量本听的入迷,这种不用一至韵脚押韵的异族诗歌,他以前从未接触过。但此种蕴含的情绪,却是他的心灵可以试着直接感受到的。他在这里面听出了悲,听出了怨,更听出了的不甘心的情愫。
汪元量久久回味着这里面的甘苦,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他想问对方此诗为何?又是何人所做?为何而做?
然而还没等他回味尽其中的余味,对方即又起弦,唱出了第二曲:
“君来我即双眼明亮,至那时一展笑颜。
百般罪孽都会消除,不久我们就能相见。
爱侣别时,烦恼丛生。
胸中依恋之情充满,两眼泪水滴落。
厄洛斯想分我之爱,于是束住了我的鲁哈。
我立即割爱,以免伤及我的灵魂。
我常告诫自己,一定要甘愿献身。
我不可羡慕虚情假意,因虚假之情最为可憎。
你的光芒使我恋慕,但你却又绝情。
我的眼眸为你所遮蔽,心中不再清明。
我爱你,你却昏睡。
只有我想你,除了我谁为你一个人流泪。”
这第二曲,比之那第一曲更哀怨非常,似乎歌中的一对爱侣是要生离死别。相偎依依,尽此最后的时刻。此别后再无相见时。天高地远,此恨绵绵,无有绝期。丝弦演不尽爱情的忧伤,情人泪眼看不尽的幽凉。
汪元量被曲子勾起情思,突然想到自己和清惠,他与她不知结局究竟在哪里?北地荒芜而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秋草,寂寞天凉,可能做他们寄存自己身家和情丝的最后场所?
汪元量沉醉在那他不能听懂却能凭借直觉去领悟的章句里,他从此心如止水,不再想问其中的具体意义究竟为何,而是只用自己的心去感悟其中传递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