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纾心里沈铮自是千好百好。这两个侍女知道的也太慢了,她忍不住嫌她们愚钝。
只是她这话说完,两个侍女都嘻嘻笑。
秦纾也反应过来这话说的太亲近了,更被笑的面上发烫,抄起桌上的果脯轻砸向两人。
“你们两个倒拿主子打起趣来!再这么多话,都到外面冻着去!”
见主子恼羞成怒,两个侍女愈发笑起来。
*
又过了十来日,一个寻常午后。
秦纾和沈铮相对坐在榻上一张小桌旁,桌上放着一青瓷小罐,打开来药香幽幽。
“来,把手给我。”秦纾剜出一块淡红的药膏,向着沈铮晃了晃手指。
沈铮哦了一声,支出一只手来,放在秦纾掌心。
秦纾将药膏抹在沈铮指节处,轻轻揉按起来。
宫难时,沈铮手指受过拶刑,如今虽皮肉长合好了,指骨却不再如从前笔直。阴雨时,也时常疼痛。
京里夏季雨水更多,秦纾不由担忧。从老太医那里配了药膏,学了这套手法,以期能在雨季之前将沈铮的手指将养的更好,骨头也正回来一些。
不过揉按的时候,指骨的弯曲会格外明显。秦纾怕沈铮见了心里难过,便只自己给他上药。
隔着矮桌,沈铮的手支过来。他人也半趴到矮桌上,仰着脸看她。
“做什么?”秦纾看他一眼。“等的无聊了么?”
沈铮晃了晃摊在膝头的书,示意自己并不是无聊才看她。不过他却不说为什么,只抿着唇笑。
阿姐为他上药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蹙起眉,眼中的怜惜仿佛要满溢出来。他看着,什么疼也不知道了。
“净作怪。”秦纾弹了他额头一下,也忍不住笑。
这家伙大概是真傻了,上药也能笑出来,眼神和东边那家小丫头养的半大小狗似的。
“阿姐弄疼我了!”沈铮捂住额头,小声抗议。
秦纾拽下他的手一看,他皮肤那么薄,红都没红。
“娇气!”她抬起手,将指尖剩下的淡红药膏都抹在沈铮眉心,像是点了一点朱砂。配上他这面冠如玉的模样,竟仿佛是哪来的神仙童子。
沈铮依旧抿着唇笑,并不分辨。谁都知道,有人疼的时候才能娇气起来。在宫里,那么疼他也没哭,只是……安静的疯了。
银钿儿叩了叩门,递了张契书进来,而后退出去。
秦纾展开瞧了瞧,不由露了个笑。可她又将信撂在一旁,不慌不忙的将沈铮另一只手也上好药才开口。
“去换身出去的衣裳,我带你去个地方。玉钏儿她们后面跟上来,行李让她们收拾。”
“去做什么?”沈铮困惑的抬起头望她。秦纾笑着不肯说,很是神秘的样子,好像西方故事里的巨龙要展示她的宝藏。
沈铮眨了眨眼不再问了,换了出去的衣裳,一下子就跟着上了马车,倒是好拐的很。
车马一日辘辘急行,往直沽去。
进了直沽,空气便带上了一点海腥气。这里海运发达,北接辽东,南接胶澳,海岸线上坐落于大大小小的船厂。
沈铮已猜出了几分秦纾的来意。
马车停在了山坳里的一座船厂前。
船厂应当是荒芜了几个年头了,人收拾的不勤,厂房里落了许多灰,往里面一走,灰便扬起来,有些呛人。
船厂管事们得知了船厂易主的消息,忙走上前拜见。秦纾稍应付了几句,便兴冲冲的拽着沈铮往船厂深处走。
船厂大而阔,只有几架机器还轰鸣着,倒是地上堆着些上了漆的巨木、铁零件。
没往里走几步,便能遥遥望见两艘铁皮大船。长有五十公尺,上面还搭载着十几架炮台,纵使船身坑坑洼洼、锈迹斑斑,却依旧气势逼人,如同沉睡的巨兽。
秦纾爬上井字架,看着这两架破落的大船,像看着她最心爱的孩子。
她抬起手,试图抚摸船底。“这个船厂最珍贵的就是这两艘船。当年……”
“当年大荷想要从海上攻打京师,直沽水师尽出才打赢了此仗,留下这两艘以乌薪驱浪,使用大荷最先进的技术的战船。”
沈铮轻轻开口。
他记得这两艘船。那时战情焦灼,海浪仿佛滚油。江湖义士趁着夜色掠身上船,刺杀了主帅。直沽水师拼死围拦,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留下这两艘战船。
那时的宰相梁公是个改革派,一腔壮志雄心。他明白这两艘船的价值,欲究其物理,以强本朝水师。
他也知道,大荷必不肯由他们探知机窍,势必要将这两艘战船要回,或直接损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