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连岁岁自己都不明白。
既然楚祈分明喜欢的就是她,那么她究竟又有什么必要非得将她学得如出一辙呢?
“阿姊, 你知晓我为何特意留着你这张脸吗?”赵笙笙笑得放肆, 掐住她的下颔留下深深的红痕, “因为我就是想要让你知道,就算你生得在绝代风华, 也只能在这阴臭的地牢里,看自己一点点发烂。”
赵笙笙的眸色渐冷,吩咐身旁的秋华,“挑断她的手筋,我倒要看看一个废人日后还怎么弹琴作画,写词作赋。”
原来每每宴会上她笑着夸“阿姊真厉害”的时候,其实心中早就想除之而后快了。
赵笙笙走了。
因为已经没有再见她的必要。
她已经榨干了属于赵岁欢的最后一丝价值。
十指连心的痛楚和灼烧般的撕裂感令她浑身颤抖,从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是赵岁欢了,赵笙笙才是。
因为在这深不见底的地牢里,实在是太黑了,她再也找不回原本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就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与埋怨全部就着眼泪从身体里统统排出,她像个刚出生的赤儿般湿漉漉着全身抱着自己嚎啕大哭。
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她的喊叫。
她也曾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无论是兄长陡然发现她留在信中隐晦的求救也好,赵闽怀和楚祈蓦地良心发现也罢,她甚至还想过了那些早就撒手人寰的母亲会出现在面前穿过冰冷的墙面带她离开。
岁岁记得自己后来好似是笑了,笑着笑着,情绪便就归于了平静。
既然没有人会来救她,那她自己就做那个人。
她每日用碎石在墙壁上磨出深刻的划痕数着日子,用剩下的宣纸颤着还未恢复的手写下心底的仇恨。
哪怕那些划痕越堆越多无数次令她崩溃大哭,哪怕她那一手苦练多年的簪花小楷形如狗爬。
她不能忘了自己,更不能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去。
——直到几年后阿灵寻来了此地。
她成了照亮她这漆黑洞底唯一的光,就像是火种带来了温度。
一直到她融进了这阴暗潮湿的地牢,用自己将地狱燃起了冲破天穹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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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按耐下全身难掩的寒意。
她再度看向那处时心中竟除了隐隐的钝痛,再也升不起旁的波澜。
“真是一副神仙眷侣的美卷。”岁岁喃喃自语着。
她不喜腊梅的香气,凑近了便会呕吐不止,何况现在也并非是她出现的时机。
她还有属于她的事情需要完成。
如此,岁岁便是抬了步子,一如她悄无声息地来,再销声匿迹地去。
她的背影萧索,却也逆着风坚定不移。
腊梅林中,蜜蜡般的嫩花瓣随风散落,盈盈璀璨,馥郁芳香。
“楚祈,你这是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你不高兴吗?”赵笙笙的小脑袋埋在楚祈的胸前,她感到了男人略微的僵硬,颔首含泪,瘪瘪嘴,眸中几分委屈。
楚祈自远处缓缓收回目光,眉微凝,只隐隐觉着好似瞧见了一道人影。
但想来却应当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她不应会寻到此地来。
他回神,垂眸望着眼前之人,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到她泛红的耳后,瞧见那点殷红,眸色隐晦阴沉。
女子以为他在同她亲近,欲语还休地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间羞红了脸。
她今日编着双螺,鹅黄凤羽发饰翩翩欲飞,穿着身橘粉窄袖襦裙,裙摆缤纷多彩,似天际飞虹,披帛嫩绿似新芽。
又娇又俏。
她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会回来。
前不久父亲修书一封催促她事情怕是有便,楚祈身边多了个似她的女人。
那又如何?
谁能同她相提并论?
赵岁欢已经死了。
“楚祈?”
闻声,他的手指微微一颤,甚至不知自己心中在想些什么。
眼前之人一如记忆中的那般活泼好动,总爱仰起小脸笑着望他,亲昵他。
熟悉的柳叶眉,桃花眼,小巧精致的鼻尖与唇。
为了实现四年前的相约,他每年都花重金养着此处的腊梅。想着定是她颇为喜爱,当年才会特地约他于此地相见。
久别的重逢,压抑下今日陡然听到周宁汇报赵家嫡女自江南归京时内心异样的疑窦,多年来的夙愿实现得突然。
他却并无任何惊喜,此时此刻脑海中浮现的却总是另一张脸?
究竟是何处不对。
“这几年你为何一点消息都不传给本王?”楚祈的声音听着没什么波澜,一如既往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