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辛戎收回目光,“可能是我听错了。”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他今天来马场,当然不单纯为了看马。
他早就打听到香港人要来,亲自上阵聊一聊出售达发事宜。他不出面,佩德罗帮他操盘,可他不放心,心神不安——隐隐绰绰的第六感上线,不言而喻,这第六感救过他许多次。他不准备逃,决定直面危险。
他转身,安抚似的拍了两下兰迪肩膀,眯眼笑,“好了,看够了,该去跟你爸爸打招呼了。”
一起来的人接连上了牌桌,嘴里衔着烟,手里搓得阵阵响,谈笑风生,好不快活。祁宇站在一旁,觉得自己越来越多余。
他枯坐了一会儿,翻动手边英文报纸解闷,还是觉得没趣,目光投向室外,心里一动。
他沿着砖石路溜达,漫无目的。
香港马场没有接连起伏的宽广山丘,马厩扎根在寸土寸金的地皮,像放大版的鸟笼,狭长、阴暗,每次进去,就像置身洞窟,气短胸闷,怪不得公马们常常养得焦躁,不得已被阉,成为骟马;牧场更是简陋,哪像这里,有正儿八经的肥沃绿草,供马儿啃食;若要是深层究原因,还是博彩受了管控,各大马房一落千丈。
汪泽委派他们一行人来,表面确实是考察,实际上是查清楚这次收购方的背景,对方出价着实令人心动,但也不想糊里糊涂做了买卖。中国人做生意,就是这般,宁可自己堂皇吃闷亏,也不愿意不明就里着了别人的道。
祁宇走着走着,忽然顿住。
他不可置信,眨了眨眼,像是要驱散眼前的迷津。
辛羚口风紧,任他怎么引导套话,还是装作无知。或许,与社会断联了这么久,这五十多岁的妇人是真的无知,他不好逼迫太紧,又答应辛戎保持距离,只好作罢。
可他太想知道辛戎这些年去了哪里,在干些什么,为什么当初可以离开得义无反顾。
那样一通电话后,他翻来覆去的无法安睡,没想到,牵肠挂肚的对象,就这样不设防的出现了。
他不敢确定,刚刚那人,真的是辛戎吗?会不会只是很像他的人?他只瞥见了一个侧脸,耸肩抽着雪茄,看起来恣意又傲慢,哪有一点当年的影子。此外,腿是怎么了?怎么像是有些瘸?
他回过神,被一肚子的疑惑填充,跟着那一双背影,蹑手蹑脚来到马厩,隐蔽地站在门口往里窥伺。
貌似辛戎的男子,包裹在灰西装下,身材颀长,肩背宽阔,模特一样。他左看看右看看,时而摸一下马,时而与身旁男人交谈,刚刚,像是被什么好玩的笑话逗乐了,咯咯笑起来。
他身边那男人眼熟,是今早带他们游览的。此刻像是迎面中了什么迷魂烟,眼神缱绻,缠绵地盯着对方面庞,随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意。
黄色灯光高低起伏,灰尘在光线中飞舞,两人沐浴其中。
辛戎伸出手,亲昵地抚上男人肩膀,拍了两下。然后,又停留,掸掉了男人身上的什么东西。
一切是那么自然,没有特别热情,甚至连明显的勾引都算不上。
不过在他俩之外的局外人,一眼就能领悟,那之间到底藏着什么。
祁宇隔着段距离,一股怅然与嫉妒夹杂的情绪冲了出来,炙烤着胸膛。
辛戎。
他在心里叫他,没料到,竟叫出了声,音量不算大,只是在对方转身的那瞬,他却下意识捂住嘴,飞快地避开,躲到阴暗处。他有些恍惚,自己刚刚喊出声了吗?
辛戎比以前更让人吃不消,祁宇甚至感受到了一种毛骨悚然,那种明明睥睨一切却装得体贴动人的模样,是过去的辛戎不曾有的。
他甚至不敢从正面去认认真真打量他,真要命,辛戎不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辛戎了,然而他依然着了他的道。
不行,现在还不能鲁莽,他得理理思绪,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做。
辛戎跟那男人要一块出来了。
祁宇定了定心神,疾步走回屋子,心里逐渐有了计划雏形。
作者有话说:
迟了一周才更,但也没什么人催我。
第11章 10
10
辛戎还未进屋,站在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哗哗响的搓麻将声音。兰迪替他推开屋门,作了个“请”的姿势。他一笑,大方走了进去。
牌桌上的人打得正酣,没注意到他来,不在牌桌上的,认识他的,都过来跟他打了招呼。不一会儿,身旁就围拢了人。
这时,从屋子的另一端有人过来,却在几步之遥外站定。辛戎注意到了。
辛戎穿过嘈杂、还有数个肩膀,与来人面不改色地长长对视。
祁宇料想过辛戎的种种反应,惊诧、欣喜、冷漠......然而目前看来,不是任何一种。他看不清楚,他只看得清楚自己的感受,炫幻,彷佛要立刻晕倒,他多么想不顾一切地上前,可他克制住了,不敢失控。他代表汪泽而来,眼下要撑着,不能有半分失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