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碗并调羹俱粉身碎骨,黑褐色的汤药在地上流了一大滩,就像布满瘴气的沼泽地,看得顾修远惊心动魄。
他咽了咽口水,身体下意识地向后避让:“好吧好吧,你喂我就行。”
“秋云,再端一碗汤药!”薛竹隐这次声音如河东狮孔。
汤药很快被端来,她用调羹舀了一勺,不顾汤药还散发着滚烫的热气,旋即气势汹汹地抬手:“张嘴!”
“太烫了,竹隐吹吹。”顾修远看她快炸毛了,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诉求。
“就该把你的喉咙烫得不能说话了才好!”薛竹隐瞪他一眼,调羹强硬地往他嘴里塞,“我不会伺候人,你多担待!”
一碗药喝完,顾修远觉得自己的喉咙烫得要起泡了,薛竹隐也不怜惜他,迫不及待地问:“苏泠烟在哪?”
“这个嘛……”他装模作样地往椅背上一靠,“你可还记得苏姑娘有一位未婚夫?”
薛竹隐点点头:“尚书右丞之子邢昭,今为明州通判。”
在和乐楼的时候,她曾见过邢昭来找苏泠烟。
“其实邢昭与苏姑娘情投意合,他远在明州多有不便,托我为苏姑娘赎身,助她前往明州与他相会。”
“真的?”薛竹隐狐疑,她记得在和乐楼的时候苏泠烟与邢昭似乎谈得不甚愉快,她当时泣涕涟涟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见情郎。
“你可有证据?或者我给明州去一封信问问情况。”
“千万别!”顾修远一下坐直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说辞,“苏姑娘她不欲被外人知晓这件事,嘱咐我谁都不能说,我这才瞒着你,你也知道,她现在正在孝期嘛……”
“我不是外人,我是苏先生的学生,那就是她的姐姐!”薛竹隐认真地辩驳,“我不能听信你一面之词,除非你拿出证据。”
“没有证据,”顾修远说得笃定,“我送苏姑娘离开的时候想不到你有质问我,要我自证清白的一天,怎么可能特意留下什么证据。”
他又叹口气:“早知道帮人这么难,还会被他人怀疑动机,还要自证清白,当初我便不帮了,任由苏姑娘在酒楼里受苦。”
“当初我本就是计划为她赎身的,只是时机未到,不想被你抢了先。”薛竹隐说道,“听说你为泠烟赎身后,我又想把她安顿在府里或是送她走,不想你又把她送走了。”
顾修远愣住,原来她有这个打算?怪不得当初林穆言几番催他,让他动作一定要快,怕是林穆言早就想好了,要抢在薛竹隐之前。
现在看来,他好像成了林穆言的帮凶,几次三番地阻拦她要护苏泠烟周全,她要是知道,定然会怪罪于他。
“也许……也许以后还有机会与苏姑娘再见。”顾修远艰难地回答她。
罢了罢了,先瞒着吧,或许她不会发现此事,能捂一时是一时。
第33章 吃醋
九日后的休沐日后, 修史院。
天光黑得越来越早,画酉的钟声一响,齐恒便急不可耐地招呼孙若谦收拾书箱:“孙兄, 快快快,和乐楼今儿有花魁姒娘的演出, 去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
孙若谦动作比他还快, 齐恒说话的当口,他已经背着书箱在门口蓄势待发。
齐恒扭过头去冲着仍在屋内低声讨论的两位:“梁兄,薛编修,要不要一同去和乐楼!姒娘跳舞可好看!”
薛竹隐抖了抖手上的书稿,笑得为难:“今日的活儿还未干完,我还有好几个问题要请教梁编修。”
梁楚在一旁笑得温温和和, 以示附和她的话。
齐恒风风火火的, 走到门口才回过头来:“不过就是一份差事而已,何至于这么认真?那我和孙兄先走了!”
梁楚含笑点头,继续在薛竹隐的书稿上点点划划。
两人心照不宣地因为修史的某个问题探讨到修史院都走空了,梁楚才从案上一堆半人高的书卷最底下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梁楚:“薛编修要的东西都在上头。”
薛竹隐也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谢礼:“顾文博画的山水扇面,我看你整日都扇不离手, 想必会喜欢。”
梁楚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纸扇藏到身后,顾文博是当朝山水画大家,他生前时, 信手所作的小品已高达百金, 故去之后的画作更是有价无市。
他忙将薛竹隐递过来的乌木盒推回去:“这礼物太过贵重,梁某万万不能收, 再说要是收下了, 岂不有贿赂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