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戈清脆碰撞声,拳头打在肉身上的沉闷声,士兵的痛呼声掺杂在一起,整个衙堂没了往日的整肃威严,桌子被砍出几道凹痕,桌上的案卷散落一地,上头的字迹被殷红的鲜血覆盖,俨然是个野蛮的斗兽场。
宁州太守见形势不好,躲到柱子后头,打算贴着墙根悄悄从门边溜走。
那边和周铭扭打在一起的何必占了上风,他翻了个身,跨在周铭身上,抢过周铭手里的剑扔到一边。
他眼底发红,就像未开化的野兽,一拳一拳往周铭肚子捶去。
周铭被何必压着,在他的捶打下,胸膛一阵震动,重咳一声,何必见他嘴角涌血,眼中更加兴奋,拳头如雨点落在他身上。
他不知疲倦,像打在沙包上似的,一拳一拳发泄心底的杀意,嘴角带了轻笑,欣赏周铭的垂死挣扎。
周铭慢慢不动弹,何必的兴致被打断,他皱了皱眉,停下动作。站起来,漫不经心地从周铭的尸,体上踩过,搜寻可以继续发泄杀欲的对象。
目光停留在被士兵控制住的薛竹隐身上,他微微一笑,慢慢朝她走过去。
薛竹隐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何必,他的嘴角噙着凉薄的笑,一袭月白襕衫布满斑驳血迹,拳头上沾的血随他的脚步在地上留下一条细细血迹。
变态,简直是个变态!
士兵的桎梏和他散发的嗜血气场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薛竹隐的心头一跳,头皮发麻,肠胃隐隐作痛。
何必的手如铁拳一般,控住她的双手,把她拖到墙角。
周云意惊叫一声,想扑过来,士兵把她控住,她大叫道:“何必!你忘了你曾做下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吗?我现在要你留她一命,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何必看一眼,声音毫无感情:“把她带出去。”
薛竹隐周身冰凉,如身处冷窖。完了,连周云意也没法保住她,她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何必上下打量他的脸,手指轻抚上薛竹隐白皙的脸,轻蔑地说:“你怎么敢长一张和她一样的脸?”
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的脸颊,薛竹隐心头一阵颤栗,她抿着嘴,直直地瞪着何必,不肯失了朝廷命官的气度。
她冷冷说一句:“我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天理昭昭,你凶残暴戾,必不会有好下场!”
何必慢悠悠地说:“她说留你一命,那我就让你活着,但我要你这张脸,这副筋骨,不再像她。先把你的脸毁了,再把你做成人彘,薛大人以为如何?”
他扬起拳头,一阵细风扬起薛竹隐的碎发,薛竹隐紧靠着冰冷的墙壁,攥紧拳头,闭上眼睛。
新法施行得如火如荼,大齐几十年的病瘴沉疴被她一点一点治好,如今海清河晏;
林穆言已经为苏先生翻案,苏泠烟从林穆言手上脱身,现在过得也很好,陈先生在岭南一家团聚,安享晚年;
薛家这辈只她一个,但她若是死了,她爹大约会从旁支里挑选一个孩子精心培养,延续薛家的荣耀,所以不必担心。
她这一生做得很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顾修远的身影跳入脑海,他坐在河边,身上负着伤,脸色苍白,可是他眼底比星辰还璀璨,拉着她的手,认真地问她:“那竹隐会喜欢我吗?”
她眼睫颤了颤。
她已经有答案了,可是好像只能到这里了。
一阵凌厉的风刮过,想象中的拳头并没落下,连锢住她双手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她睁开眼睛,何必捂着自己的手腕,上头一支羽箭贯穿而过,鲜血如潺潺流水从他的指缝间滴下。
薛竹隐的心口狂跳,因为恐惧不住地颤抖,她手疾眼快地捡起地上不知是谁脱手的剑,趁何必面露痛色,咬了咬牙,一剑捅入他的心口。
若此时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自己。
剑锋刺入胸膛比她想象的难得多,肋骨护住心口,薛竹隐感觉自己刺到了一块铁板上,要再进一寸艰难万分。
何必颤抖着,面色狰狞,完好的那只手握住胸前的剑锋,想要把剑抢过来。
他手腕受伤,之前又与周铭缠打多时,手上的那点力气不过是强弩之末。
薛竹隐定了定心神,双手用力握住剑柄,果断地抽出来,对准他的腹部,一剑刺了进去。
何必已再无招架之力,他缓缓倒地,像一只被抹了脖子血被放干的鸡,只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弹,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