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有些雌雄莫辨,眉眼清秀柔和,脊背清瘦挺拔,穿着一件宽大的文士袍,上半张脸与她简直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里透着几许淡漠沉稳,不辨悲喜,与周围一脸喜态的陈夫人和活泼的泠烟格格不入。
她转头向顾修远,发现他抬头向那女子望了一眼,又低头看着茶杯里的涟漪。
周云意低声问他:“坐在泠烟旁边的那位是男子还是女子呀,是何太守的客人吗?”
顾修远温声答道:“薛竹隐是女子,朝廷派来的御史监军,也是陈先生的学生。”
周云意内心雀跃,看向薛竹隐的目光多了敬佩和羡慕:“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薛大人吗?原来她平日里都穿男装,我竟没认出来!她好厉害啊!我等下可以过去和她说话吗?”
她又担心:“但我听传闻说薛大人不喜生人打扰,她会不会不理我?”
顾修远微微笑道:“你去罢,她对女子一向温柔。”
薛竹隐向来迟钝,还没有明白陈迈口中的“某人”指的是谁,默默地跟着大家一起笑,等到发现师母的目光落在顾修远身上,说出那番调侃的话,才觉出其中的不对劲——
大家好像都默认,顾修远和这女子是一对。
而顾修远与那女子低头耳语,脸上和煦如春风的微笑,好似浑不在意众人的调侃,沉浸在他们的小世界里。
虽然无人在意她,但薛竹隐自觉万分难堪,她不经意撞上顾修远望过来的眼神,他的嘴角笑意盈盈,大约还沉浸在刚刚与佳人的谈笑里,与下午装作不认识她时的冷漠判若两人。
薛竹隐默默低头,又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手指不安地摩挲杯壁,时不时对苏泠烟勉强挤出一个笑。
她暗暗后悔,今日下午为何不趁顾修远还没来的时候一走了之。
晚间分明和泠烟承诺,不会让过去的事情影响大家的正常相处。现在看来,豪言壮语许得太早。
苏泠烟察觉到她的反应,凑过来小声介绍道:“那是云意姐姐,原是纪州合江楼的花魁,半年前顾大哥跟着先生到纪州游历的时候,席上偶然遇见,便为她赎了身,方才我在房中想与你说的便是此事。云意姐姐之后便跟着去了藤州,在阅华楼当厨娘,常与我们来往。如今因为宁州起了战事,先生关心战事,要携我们来高州,云意姐姐是宁州人,也想献一份力,便去军中当了炊娘。”
薛竹隐心下了然,淡然点头:“如此。”
顾修远真是心善博爱,到处为人赎身。
难怪顾修远今日下午要装作不认识她,大约是怕引出一段旧事惹得佳人吃醋。
不过这女子惯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樊笼中脱身而出,竟能以双手养活自己,还甘入军中当炊娘,虽出身烟花之地,自有一番风骨,实在令人钦佩。
又长得清丽淡雅,温柔娴静。
顾修远会喜欢她也不奇怪。
桌上谈笑风生,每个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暗戳戳地关心顾修远和周云意。薛竹隐浑身不自在,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陈先生忽然问道:“竹隐喝茶喝得这么急,可是还有暑热之症?”
薛竹隐骤然被关心,有种还在文思堂时被先生站起来提问的紧张,抬起头来尴尬地说道:“已经好了,多谢先生关心。”
陈先生话题一转:“说起来,竹隐今年也二十三了,可有成家?”
陈迈大大咧咧地说道:“一看就没有,我成家了竹隐姐都不会成家,再说竹隐姐要是成亲了能不告诉爹爹?”
一时间桌上众人的探究好奇的目光都汇集在她身上,薛竹隐硬着头皮回答:“还未,竹隐无心于此。”
成过亲但是又和离了,这应当算不得成家了吧?
顾修远漫不经心地夹了个大鹅腿拣到碗里,咬了一口又觉索然无味,舍在一旁。
陈迈挤着眼睛看她,迫不及待地问:“竹隐姐,民间传闻说你与工部尚书梁楚惺惺相惜,往来密切,他能当上工部尚书都归功于你的引荐,可惜碍于同朝为官不能谈婚论嫁,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话问得露骨,几乎就是在说,她与梁楚有私情。
陈如寄呵斥他:“陈迈!”
陈迈吐了吐舌头,冲陈如寄做了一个鬼脸,目光闪动:“还有一种说法,传闻你与当今天子互通情意,奈何你不愿放下官身进宫,他为你虚悬后位,你为他奔走治国,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时间,除了苏泠烟,桌上众人探究好奇的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岭南地处偏僻,京都的消息传到岭南往外落后几个月,哪有等正主亲自回应来得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