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在外头装装就算了,怎么在表妹面前还装啊?
他试图为顾修远找补:“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知人知面不知心。”
“善于伪装的人往往看着道貌岸然,其思其行却与禽兽无异。他在外是个登徒子,回家关起门来能作柳下惠不成?”
薛竹隐觉得好笑,果然隔着男女之别,她还是不能理解男子的想法。
这一番话,林穆言倒像是被她戳中了痛脚,眼中流露出尴尬之色,不再与她争辩,擎着酒杯静观歌舞。
薛竹隐瞧着林穆言有些黯然,主动解释:“我刚刚那番话是在说顾修远,并没有骂你的意思。表哥是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那顾修远岂能与你相比?”
他勉强笑了笑,淡淡回道:“知道了。”
酒过三巡,歌舞已毕,宴会已到尾声,薛竹隐眼看皇帝从精神奕奕到呵欠频频,都不曾关注过自己,放下了内心的隐忧。
大约这事还能再拖一拖,大不了她自己请命外放出京去。
内侍按例要为薛竹隐宣读祝寿词,并高唱今日来宾所赠生辰礼,到此,宴会便结束了。
皇帝从瞌睡中惊醒过来,让内侍退下,抹了抹面振奋精神,目光来回逡巡着找她。
薛竹隐强装镇定,下意识攥住眼前的茶杯。
皇帝点她:“众所周知,嘉良郡主薛竹隐,姿容秀丽,婉娴柔顺,如今已到嫁娶之龄。”
是的,她还有另一个身份,长公主之女,十五岁时被封嘉良郡主。
但因着她在朝中有官衔差遣,上至朝中之人,下至家中仆婢,皆以官职称之。
姿容秀丽,婉娴柔顺,薛竹隐细细品味,这八个字与她毫不沾边,分明是对一位上能执掌中馈,下能敬顺公婆的新妇的要求。
皇帝是要用这八个字提醒她,要她嫁人以后主持家庭事务,渐渐淡出朝野。
她入仕那年,是皇帝亲手将任命她为侍御史的文书交到她手中。为此天下女子皆得激励,纷纷进入学院读书。
是他将她一手提拔,令她成为大齐女子的典范,如今又是他,要她嫁人,将她圈在深深庭院中。
皇帝略略停顿,环视四周,薛竹隐紧紧盯着他的眼神,随他眼神停留在……顾修远身上。
而顾修远,胸前衣襟被揉皱散开,依然以手支头,正看着自己,眼中雾气弥漫,似有几分醉意。
皇帝酣然开口:“顾修远,故定国公顾廷龙之孙,骁勇善战,为守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堪为良配。”
“今日我这老头子就为两位年轻人做个媒,望你们日后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薛竹隐心一沉,顾修远,顾修远……
她猛地想起,这个名字她曾见过。
年少时在文思堂求学,总有那么几个令夫子头疼的学生,打架斗殴,逃学外出,无恶不作。
这其中以顾修远为最,顾修远自打祖父去世后,因无人管束,渐渐堕落,和北国公嫡孙何明进混在一起,两人常常一块打架斗殴,还常常流连于烟花之地。
后来何明进死得不明不白,顾修远也悄悄离开了文思堂,再见到这个名字,他已经摇身一变为人人艳羡的都指挥使。
难怪,即使在战场历练一番,变了模样,身上那股散漫的习气还是掩盖不住。
今日皇上一句赐婚,她就要和这个人绑在一起。
顾修远好整以暇,先她一步出席,她瞧着顾修远的神色淡然,并不像刚刚才知道的样子。
或许皇上也已经提前找了他,把长公主之女许配给他,表达对他的器重之意。
她同顾修远并肩站定,两人一块叩首谢恩。
方才在宴会上,顾修远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他身边的歌姬似的,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这会与她站在一起,连个正眼都不给。
薛竹隐自然也不想看他,行过谢礼便退下。
皇上满意地瞧着眼前的一对璧人,又赐了好些珍物,方离席散场。
宴会上听到皇上给薛竹隐赐婚的消息,有人比她更急。
当着众人的面,长公主不好发作,宴会一结束,长公主就急忙进宫,泪眼婆娑扑到皇上身前:“皇上不和我与南萧商量,就要把竹隐作主把嫁人,这是不顾我们姐弟情分了吗?”
准又是听了薛南萧的耳旁风来跟他哭诉的,皇上把自己的袖子从长公主手中抢出,防止一会又被她用来抹泪,又抬手将殿中没眼看的内侍退了下去。
他努力笑道:“竹隐都快成老姑娘了,难不成姐姐还能把她一辈子留在身边?朕那么喜欢南陵,还不是让她出宫建府招驸马去了?”
长公主将头撇向一边,说道:“可南萧说,竹隐嫁了人,薛家在朝中便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