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提到的那位朱袍公子似乎浑不在意,仍然享受歌姬的款款殷勤,薛竹隐看他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撇开。
屋内还烧着炭火,暖香融融,熏得她脑子有点闷,她提着裙子起身,“我出去透透气。
绿云堂枕水而建,沿河遍植海桐,远远望去如绿云结带,故谓之“绿云”。
正是三月海桐花季,薛竹隐吹着略带寒意的清风,馥郁的花香随风而来,她心情慢慢放松。
正打算沿河散散步,不料海桐后却传来谈话声,高过人头的海桐密密匝匝,薛竹隐看不清是谁。
偷听向来不是君子行径,她正打算转身离开,后面的人越谈越放肆,声音也逐渐加大。
“别说,这薛侍御史换上女装当真有几分风味,可不输燕子楼的花魁,看得我都想娶了。”一个喜滋滋的声音传来。
薛竹隐顿住脚步,这人竟拿她与烟花女子相比?
偷听虽非君子所为,但自己成了被议论的对象,少不得要当回小人。
“你疯了吧,你没看卜大人刚刚被她训得跟孙子似的,”另一个声音放声大笑,“再说了,就你这九品官身,你又不是潘安宋玉,人家能看上你?”
……此等浅薄之人,就是潘安宋玉她也看不上啊。
“我也就说说嘛,谁会真娶这么个女人回家供着啊!走了走了,回去了。”喜滋滋的声音多了几分赧然,一角蓝袍从海桐后露出。
薛竹隐转身欲躲,不料曳地的罗裙太长,冷不防踩到自己的裙角,躲是没躲过,还惊起一双白鹭。
一个是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一个是偷听被抓包,薛竹隐竟不知此刻谁更尴尬些。
蓝袍和同伴面面相觑,薛竹隐和两人六目相对,最后还是同伴草草行了个礼,拉着蓝袍匆匆离开。
薛竹隐刚刚兴起的意趣又被这群人破坏,她揉了揉眉心,欲回宴厅。
刚转过身,对上一双风流蕴藉的桃花眼,刚刚被莺燕围绕的那位公子,不知何时抽身而来,站在距她一丈开外的地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被人在背后议论已使她生出几分恼意,还被旁人听到尤令她觉得难堪。
他的眼神太过玩味,其中的嘲讽似是而非,看得她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那人呷一口杯中的酒,悠悠开口:“许久不见,薛侍御如今身在台院风光得意,怕是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她虽在台院任职,但周围皆是离心异志之人,平日里少不了被排挤,此刻还要被迫来这个什么生辰宴,“风光得意”这四个字在她听起来尤为讽刺。
薛竹隐淡淡瞥他一眼,朱袍,身长六尺许,小麦肤色,腰身窄劲,佩戴双螭龙青铜丝绦盘环,一双眸子正炯炯地盯着她。
是位武官无疑。
据她所知,尚未婚娶,官居五品以上且尚在京中的,就只有刚从西北凯旋的那位。
步军司都指挥使,顾修远。
“不及顾指挥使,凭借熙州一役扶摇直上。”薛竹隐不疾不徐,点明此人身份。
第6章 赐婚
顾修远勾了勾唇角:“原来薛大人还记得我。”
薛竹隐懒得理他,提着裙子就要走,顾修远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道:“这裙子太长,你又穿不习惯,我扶你回去。”
原来刚刚被裙子绊倒的那一幕也被他记住了,可恶!
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扶着她走回去,好让众人看到她与这浪荡子过从甚密?还是让众人嘲笑她不过蒲柳之姿,走个路还要人扶?
这顾修远也太不检点,看到位女子就要往上贴,大献殷勤,以证其魅力非常。
他手掌的温热包裹着她的手腕,薛竹隐微微皱眉,拨开他的手掌:“顾指挥使自重。”
她薛竹隐并非歌姬那等浮萍之末的女子,不容他狎亵玩弄。
说完,她高昂着头,快步离开此地。
回到宴厅,宴会已经开始,皇上稳坐上首。
薛竹隐暗暗观察他,见他专心看席上歌舞,对来参加宴会的诸子皆无考校之意,仿佛这只是场普通的宴会。
难不成是圣上改变心意,不勉强她嫁人了?
她一扭头,与顾修远的灼灼目光相接,不知他什么时候也回到了宴厅,仍是莺燕环绕,快意闲适,刚刚在绿云堂外的事全无发生似的。
目光与她相撞,全无躲避之意,眼中的戏谑较绿云堂外更甚,薛竹隐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一口气将眼前的茶都饮尽了。
林穆言也注意到顾修远的目光,低声问她:“你看顾修远其人如何?”
薛竹隐看也不看顾修远一眼,淡道:“不过一登徒子耳。”
林穆言被噎住,遥遥看去,顾修远的手还环着一位舞姬的腰,看起来确实像个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