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地较别处跪起来更疼,况早已跪了一夜,如今膝盖麻木到失去知觉。那肩头时时的隐痛更是入骨之蛆,叫人难捱。然,谢砚书却觉这些痛同他心底那般的空荡寂寞相比,是不致命的。燕帝要他跪了多久,他便想了多久的阿锦。
昨他不管不顾,阿锦又恼了么?
苦涩的懊恼叫谢砚书腹内翻江倒海。原阿锦未说错,他自以为的补偿确无甚用处,肩头的伤明晃晃提醒着他的一厢情愿和愚不可及。阿锦恨他,恨的是前世之仇今生之怨,一支箭矢能抵甚么?任何个愿陪在阿锦身边的男子都比他有权利求阿锦回眸。无尽的挫败叫谢砚书手脚冰凉,瞳孔里的点强撑的亮也黯淡。
往日咄咄仍在耳畔。
——‘强盗’
——‘自欺欺人’
——‘高高在上’
谢砚书兀的咳声,幅度之大叫伤口再度崩裂。
燕帝拧起眉,“罢了,你先回去养伤,想好怎样同我解释。”
没有人搀扶,谢砚书便走得极慢,双腿每动弹下好似针扎。
石阶下的晏霁川瞧见谢砚书如此狼狈的模样,微讶,在他打量对方的功夫谢砚书也抬眸走近。
“谢大人。”晏霁川率先作揖。
谢砚书神情冰冷,看着晏霁川同看个死人。
“今儿我去见了小五。”晏霁川没理会对方的冷淡,径自开口。
一句小五,叫谢砚书动了唇,他从牙尖顶出几个字,“小五?晏公子能说服令堂了?”
晏霁川登时神情难看,几息后,他轻笑,“两情相悦最为重要,我同小五有的是时日叫家人松口。总比连小五心都摸不到的人好。谢大人说是吧?”
谢砚书瞧他半眼,虽身形狼狈难掩眉目睥睨,“阿锦何时说过心悦于你,我怎未听过?”
双方间气氛古怪。
远处小太监闭眼装瞎子。
好半会,晏霁川侧身,“谢大人既然受伤便好好回去休养。”
谢砚书面不改色从他身前走去。才离开人视线,他再难能强撑,浑身冷汗倚在车舆壁上。
清然急喝,“再快些!”
手中的药尚未喂进去,清然眼睁睁看着谢砚书头一歪,昏死过去。
谢府府医来来往往,彼此咬着耳朵交换意见。琉璃自知时机不对,一举一动不敢出错。装着血水的盘子换了三轮,浓重的药味呛得人直咳嗽。
谢允廷迈着小短腿哭着扑倒谢砚书床榻边,“爹爹怎么了?”
琉璃努力装作无事发生,“谢大人只是在歇息。”
“骗人!爹爹出了好多血,汁源由扣抠群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爹爹为什么还不醒!”谢允廷哭得累极便小心翼翼靠在谢砚书身侧,睫羽上挂着泪珠。
琉璃有苦难言。明眼人都瞧出他们谢大人是伤得丝毫不顾及身子,也不知昨儿到底发生何事?同宋五会有干系么?那些不安叫琉璃不住咬牙思索,只祈祷莫牵扯进宋五的小命才好。
姚瑶抱着胳膊走上前,学着琉璃一贯的模样哄着谢允廷,“小少爷先回去歇息罢,大人很快就能醒来。您不是还有要做的功课么?”
“功课,宋五姐姐给我布置的功课么?”谢砚书稍分散出注意。
只这句话叫姚瑶变色,忙想捂住谢允廷的嘴。那床榻上的谢砚书却睁开眼。
谢允廷惊喜道,“爹爹,你醒了。”
谢砚书的视线半天才回过神,落在谢允廷的眼上时微愣。复而他想到甚么,沙哑道,“昨儿,你说她教了你?”
“对!”谢允廷满心觉着爹爹已然无碍,便咬着唇认真思索,“宋五姐姐教我识字,最后问我认不认得娘亲二字,我怎么可能不认得!”
娘亲……
谢砚书怔怔。
琉璃眼见着谢砚书的脸色又是一白,忙吩咐府医上前。
端来的白玉盆子里接住口血,谢砚书咳得浑身冒汗。
琉璃不敢再留谢允廷,不顾他执拗强硬带走人。室内府医们的神情也不再强装镇定,沉思着取药。
谢砚书咽下黑黝黝两大碗药,忽道,“她很喜欢小满?”
即使未只说是何人,琉璃和姚瑶也能分明。只低着头道,“宋五的确对小少爷极好。”
谢砚书清瘦的侧脸缓缓带点讥讽。
阿锦是小满的娘亲,她如此爱护小满,细心教导小满。为何阖府偏他一人看不出?为何他蠢笨到需要靠张图纸才能想分明这一切!独属于阿锦的神情,一般无二的喜好,落笔也肖像的画技,就连她们对自己的疏离都如出一辙。愈想愈痛,种种答案明晃晃放在他更前,他却走入另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