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然恨恨地扭头,咬牙切齿,“行,你有本事。”
说罢,他直往主院去。
院内极为安静,就坐着个身着红衣喜服的人面无表情对着窗柩把玩右手中的玉扳指。
只一眼,清然几乎魂飞魄散,颤颤巍巍扑倒谢砚书跟前,试探道,“家主,您这身是?”
谢砚书侧目看他,不见喜也不见悲,只淡淡捻着袖口复杂的蝙蝠花纹,“阿锦的大喜之日,我焉有不去的道理?”
此话叫清然彻底傻眼,喃喃,“您若是再闹出好歹,晏家可是能直接乱棍打死的。家主莫去,来日方长。”
谢砚书稍垂眸,一一将属于喜服的盘扣扣紧。他鲜少穿如此鲜艳且繁琐的衣衫,大红色的衣衫却不嫌浮夸,反倒是服帖于他身,衬人神仪明秀。谢砚书站直起身,缓缓道,“来日,是个再漫长不过的日子。”
“家主!”清然无措看向要踏出门的谢砚书,“您现下去了又能做甚么?阿锦小姐不会同意依旧不会同意,不过是徒让自个成为满燕京的笑话。”
谢砚书未驻足。
清然语气更是仓皇,口无遮拦,“家主何必呢?世间从来没有事事顺意的道理,若强求也不成何不放手。阿锦小姐到底给您灌了甚么迷魂汤,您为何非她不可?”
见此话仍行不通,清然浑身发颤,急喝,“为何……为何?”
为何要去场注定无果的局,为何要步步作茧自缚。
“为何您说对宋家是憎恶是不甘。您带着恨意要宋家最后的血脉日日夜夜活在愧疚和不安当中,您一边爱着阿锦小姐,一边要她被仇恨折磨。您那时说走不出阴霾的会是宋家女,您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对自己的补偿。可如今,真正困在其中再也走不出的究竟是谁?您所谓不死不休的恨折磨的不仅是前世的她,还有两世的您。”
语至最后,清然颓然掩面,“家主,从始至终真正日日夜夜活在仇恨和愧疚中的,只有您。”
前头的人影微顿,谢砚书墨发束成高冠,倒依稀能见几分少年俊朗。良久,他抬手接过树上坠下的一片落叶,放在掌心慢慢握紧。秋风送凉,于他周身掀起细小灰尘,他眉目间染着点释然,淡淡道,“她用十载教我向善爱人,我用三载教她向恶恨人。我们都妄想教会彼此,只是我学的比她慢,关于如何爱人这个道理我到现在也未完全学会。然阿锦已能很清醒地知晓要如何厌恶我。”
“家主……”清然茫然看着谢砚书清隽的脸。
在清然的视线中,谢砚书张开手掌,风刮走那片落叶,他的掌心便空无一物。
“我曾在上元节那天失约,现下,我想去赴场她另许他人的约。”
风走叶落,眼前人消失在视线中。
清然失去浑身力道呆滞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白芍听到动静寻来,不解看他眼,“为何至今不向家主坦白小小姐的事。”
身侧人的追问叫清然回过神,脸色苍白扯出个笑,“你觉得以家主现下的情况,希望再次落空后又会如何?”
“所以——”
“所以我想等查明带走小小姐的是何人后再禀告。”
闻言,白芍叹口气,双手拢在袖子口,看向南街热热闹闹的接亲队伍,“许久没有这般热闹。”
劫轿
宋锦安坐在轿子里, 垂着眸子看着手上漂漂亮亮的红珊瑚手串。
外头车夫忽抱怨声,“要落雨?”
“怎么搞的,今儿下雨?”
宋锦安便侧耳, 听得三三两两的人忙去晏府报信, 心下明了,当真是赶上雨。
明是算好的黄道吉日,不知缘何飘起小雨。闹得晏家众人急急忙忙将露天的台面拆去换个地儿。
宋锦安坐在轿子里淋不到雨,只能从车夫的脚速中判断雨落得大不大。哼哼唧唧的唢呐声吹得分外卖力,宋锦安听着觉耳熟,才忆到燕京人家娶妻都吹的这曲子,她当年难产时也听到过。
曲子忽高忽低, 吹的人该是中气十足,一口气不曾断, 真叫宋锦安听出其中的调调,不禁凝神去细听着。
先是有人唱到“天搭鹊桥人间巧奇,一对鸳鸯恰逢新禧”,后是“葭月欣逢合卺时,关雎赋就共熙熙”
宋锦安听着听着, 轿子兀的颤一下,她便坐直想不起方才唱到哪里。
外头一干人大眼瞪小眼, 如遭雷击般看向打横冒出来的谢砚书,吓得各个不吭声。还是喜娘胆子大些, 拧着眉头喝道, “莫挡道, 这是晏家新娘子的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