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赵梨攸对着湖面喊了一声,但湖上风平浪静,鸟头没有出现。
竹剑看着卢聿之朝湖中扔了什么东西,随后那鸟头又冒出来了,探出水面,连带露出九只没长脑袋的脖子,诡异得要命。
“去断冥涯。他就给你丹药让你续命。”赵梨攸命令湖中的怪物。
卢聿之扯了扯她的衣袖,白了她一眼。
竹剑暗中生气,气冲冲地瞪着卢聿之。
怪物从湖底拖出一顶破败的血红色轿子,等两人踏进轿中,启程出发。
一路上,卢聿之没怎么说话,赵梨攸大部分时候都看着窗外。竹剑同她一起俯瞰鬼市的街巷,发现聚在街头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纷纷抬头仰望,惊异地交谈。
“天上飞的是奇鸧?”
“它怎么只有一个头了?”
“它怎么不流血了?”
“它突然出现,难道鬼姬回来了?”
“还敢提鬼姬?你不要命了?”
“……”
街市上吵吵嚷嚷,竹剑听得云里雾里。
奇鸧飞到鬼市边角的时候,竹剑看到冷清的街头有一群身穿红衣的人,这样鲜艳的颜色在阴沉沉的鬼市很少见,除了血。它正欲仔细看看,窗边的红绸却被赵梨攸放下。
它回神,看见小梨闭上了眼睛。她不看了,它也就没心思再看。
奇鸧在夜间飞了很久,最后降落在一处险要的山崖上。赵梨攸先下地,告诉卢聿之不必出来,要他直接和奇鸧一起离开。
“你不走?”卢聿之面露意外之色。
“嗯,哪天真想去悬霁宗了,我会联系你。”赵梨攸不让他跟着,催促他离开断冥涯。
她去悬霁宗做什么?好好待在幽篁岭不好么?一人一剑不好吗?竹剑不想听她这样说,也搞不懂她千里迢迢来这里做什么。
正在思量,它忽然感觉眼前景色突变。小梨怎么回事,她跳入山崖做什么?
“我不想再见到鬼姬。我也不想抱她。”在呼啸的风声里,它听到她的声音。但它盯着她的脸仔细看,却发现她一直双唇紧闭,没有说话。那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很奇怪,耳边还有其他的声音,混在喧嚣的波浪声中,被掩盖过去,它听不真切。
它还没理清头绪,就已跟随她坠入深海,穿过结界,进入了一片冰天雪地。她未做逗留,踏进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里面是银白色火焰形成的漩涡。
竹剑不清楚这是何地,刺目的亮光让它有些睁不开眼。待适应了光线,它瞥见一簇火苗正要飞到小梨头上。
“快躲躲!”它着急地提醒她,压根不起作用,她没听见,自然也没理会它。
它担心她感到痛,想把火苗挥走,一边埋怨自己不能动,一边又听到了她的声音:“不要生气了,不然头发都像九天玄火一样烧起来了,就不好看了。”
望着她,她分明没有说话,但这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时日,它总觉得小梨寡言少语,即使偶尔说句话,语气也冷冷清清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它现在听到的这些话,却带着撒娇和讨好的意味,有一种自然流露的亲密。
她这是对谁说的?它怎么会听到?难道是对它?它当然希望是这样,可它只是一把剑,怎么会是对它?
它尚未想明白,忽然感觉身后一空,小梨松手放开了它,一簇银白色烈焰袭来,痛感顷刻间将它包围。
它本能地想逃离,想回到她身边,想问她为什么带它到这里受苦,是不是它犯了什么错,要接受惩罚?
但它逃不开,灭顶一般的痛感侵占它剑身上的每一处,它感觉自己正被熔炼又重塑,一次一次反反复复。
生理上的疼痛只是第一步,头痛欲裂之感紧随其后,竹剑思绪一片混乱,神志几近模糊。
小梨也觉得痛吗?它放心不下,在昏死的边缘强撑,透过银白色烈焰去看她的脸,却被另一些画面扰乱了视线。
小梨在揉他的头发,那句“不要生气了”,就是在那时说的。她慢慢理顺他凌乱的头发,认真地打量他的脸,从发际线到眉眼,从鼻梁到下颌。
没错,她当时盯着的是一张俊俏的脸,不是一柄傻傻的剑。
他那时行动自如,双手托住过她的脸,不让她回避,要她仔细看。
他至此才明白,他是一个人,不是一只梨,也不是一柄剑。
且他极有可能是她闭口不谈的那个人,是旁人眼中狼心狗肺的那个人。
可他为什么会与她分开,为什么只剩下一缕神识留在剑中,他苦苦追忆,仍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