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她与妹妹相像。
具体的相像处说不太上来,明明她的皮肤更暗沉粗糙些,身形也更高大些,可就是有股熟悉感。
相较之下,一旁坐着的顾嘉莹则没有那种熟悉感。
彭夫人没有直接应下她的称呼,却在对比两人后,因样貌有了最初的直观判断,一颗心被拉着下坠。
坐定到椅子上,她沉声向顾侍郎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侍郎为当下状况头疼得厉害。
看一看膝上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说不出重话,再看一看养了多年却言无血缘关系的女儿,同样无法苛责。
一连叹息好几声,终于道:“你也看到了,闻溪的面容就与堇言那么相似,应当就是我和堇言的孩子。只是她说罪魁祸首全死了,我现在都不知该怪谁,该怎么处理了——闻溪需要弥补,可我也舍不得嘉莹。”
当年彭夫人的妹妹彭堇言是怀着身孕上山拜庙。
谁知腹痛将生产时,偏遇一场暴雨,无法下山,也无法请稳婆医师上山。
幸而当时借住在庙内的夫妇是一对游医,帮助她顺利诞下孩子。
暴雨多日未停,等顾侍郎终于能上山接应,要感谢游医夫妇提供的帮助时,却发现这二人未留下任何名姓地离开了。
“我以为他们是施恩不求回报的大善人,还为他们在佛前供了牌,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将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与我的孩子调换,闹出今天的局面。”
顾侍郎用手指指节轻击着太阳穴,即便合起眼想要保持平静,也压不住从言语泄出的恼意。
彭夫人手托着茶盏,静听他讲述。
愣愣半晌后,将盏盖放下,于盏沿敲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谨慎地问:“这位姑娘可有什么证据证明她说的故事?”
单凭相似的面容和这段离奇的故事,不足以让彭夫人接受需要多种巧合恰好碰撞在一起才能导致的结果,
“有的。”顾闻溪收起眼泪,红着眼眶将一支金雀衔珠簪取出:“姨母看看,这是他们从我娘身边带走的簪子,爹说您应该见过。”
彭夫人接来仔细看了看,点头肯定道:“的确是我妹妹的簪子,当年我们姐妹的嫁妆里都有一支,是同样的工艺。”
顾侍郎请她来,就是因为记不清早逝的妻子是不是有这支金簪。
此刻听她确定,心中完全相信了顾闻溪的确是自己的女儿,对害父女分离的二人怒意更甚。
宽厚的手掌一拍桌子,骂道:“气煞我也,闻溪说她这些年唤爹娘的那两人一直苛待她,直到死前才良心发现,让她取出匣子中她亲娘的簪子进京寻我——世上怎会有这等恶人!”
顾闻溪随他的讲述,啜泣着将袖子撸起,让在场人都看到自己手臂上纵横交错的旧伤疤。
她露出个勉强的笑,道:“我从前只当我武艺没练好才挨毒打,可其实是因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才不肯怜我。如今回到父亲身份,终于有人肯关心我了。”
手臂上的伤疤看起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就算养好了,也仍然显得触目惊心。
可见伤害她的人当时下手时,的确没有任何不忍。
顾侍郎看到后,首先克制不住爱怜心。
他轻轻叹道:“无怪我前些天会梦见堇言,原来是她在梦中想要提醒我你的到来。”
想到顾闻溪继承他早逝妻子的容貌,又继承自己习剑的天赋,却在恶人手底磋磨多年,顾侍郎止不住想要好好弥补她,思索自己都有什么可以给她的。
彭夫人虽然认出了簪子属于妹妹,但其实心上还是存着几分疑影。
多一支彭堇言的簪子,也不能保证顾闻溪就是彭堇言的孩子。
毕竟簪子是夫妇二人偷走这件事,也是出自顾闻溪之口。
隐隐的,彭夫人觉得目前所见的事态,包括顾侍郎的反应,都是被顾闻溪牵着走,心里不太舒服。
这个以孤女身回京寻父的外甥女表现得实在太好,每句话都不多余,成功唤起顾侍郎的父爱。
甚至她还频频向自己投来目光,而不是去看她应当讨好的继母,也吝于把眼神多分给顾嘉莹。
明明她们才是她回到自己真正家庭后需要好好相处的人,比起自己这个姨母来说更值得关注。
彭夫人忍不住联想到丈夫在闲聊时,曾向她讲故事般说起一些早年见识过的骗局。
忠义侯说,除了部分性格天生比较异常或经过专门培训的人,人都是情绪化的,临场做出的真实反应总是不够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