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宋卿时蓦然反应过来,一直以来裹挟她的并不是柔嘉郡主的那封信,而是对魏远洲心意的不确定,长时间的暗恋和爱而不得压抑着她,逐渐把她拖向不见五指的深渊。
还有就是那可怜的自卑心理,她什么都比不过柔嘉郡主,又怎么会认为魏远洲会喜欢她呢?在喜欢的人面前,总会觉得自己不够好,要再好一些,再好一些才能站在他身边。
可如若怎么都追赶不上呢?
*
两人越吵越凶,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声音让门口候着的绿荷略感局促不安,不明白怎么就发展成这样了。
正在她思索该如何是好时,门忽地从里面被打开,她家小姐怒气冲冲打开了门,脚步不停地往外面走去:“绿荷跟上,随我出去冷静冷静。”
“啊……”
绿荷尚且处在懵懂的状态,姑爷就紧随其后走了出来,声音更冷更硬:“不许跟上来。”
绿荷望着姑爷那比夜色还要黑的脸,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大着胆子喊道:“天黑地滑……娘子小心脚下,别摔着了。”
不是她不想跟上去,而是夫妻间、主子间吵架,她一个丫鬟插进去算怎么回事?不知晓原因盲目插手只会添乱。
而且小姐说的是出去走走,不是直接离开,便代表二人吵架的原因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绿荷的话提醒了宋卿时,急匆匆的脚步下意识放缓了,她可不想摔跤受伤。
“哒哒哒——”
身后的脚步声几乎近在咫尺,那脚步太过沉重并不像是绿荷发出来的,稍动脑子就知道是谁跟过来了。
她暂时不想跟他说话,不得不出声呵道:“别跟过来。”
魏远洲一顿,看出她的抗拒,却并不打算就此停下,只是有意落在她几步远。
宋卿时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可心中有了顾忌便再也走不快了,于月色中在羊肠小道上慢慢行走着。
冬日的风冷嗖嗖的,吹上那么几回,格外提神醒脑,让人的理智回归了不少。
忽地,眼前出现两道摇晃的灯光,一队夜巡的侍女迎面走来。
前面提着灯笼的带队侍女率先发现了隐在黑夜当中的她,像是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还有人闲荡,先是一惊,后带着厉色的质问声响彻院落。
“何人?”
宋卿时也被对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侍女不认识她情有可原,毕竟她白日里入府是被魏远洲抱着进来的,根本就没在别院的人面前露过脸,刚准备解释一下,那侍女突然慌不择路地垂下了脑袋,跪了下去。
没一会儿,就听到她的声音变了个调儿,浮着些惶恐再次响起:“见过大公子。”
对了,魏远洲在她身后跟着。
宋卿时下意识转过头,恰好对上他幽幽的目光。
下一秒,她抬脚就走。
没走多远,就听到魏远洲略带清冷的嗓音从身后飘进耳畔:“灯笼给我。”
然后她原本脚下黑黢黢的道路,突然间就多了一盏光亮,一路悄无声息地亮着,仿佛永远不会熄灭似的。
走着走着,宋卿时失神地盯着脚下游廊映衬着的两道交叠在一处,被屋檐上的灯笼消瘦拉长的影子。
突然间觉得负气出走的行为很幼稚,没意思透了。
她原地停下,转身:“让开,我要回去了。”
魏远洲站在那,神情晦暗,未动。
宋卿时抿唇,气得脸颊鼓鼓,提步就要越过他,却在下一秒被抓住了手腕。
“你那时候真的讨厌我了吗?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了吗?”他僵硬地笑了笑,可那笑意不及眼底,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宋卿时直觉他视线逼人,撇开头扯了下嘴角,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但他既然这么问了,宋卿时想了想,慢慢地出了声:“我不知道……但是我是真的想放弃你了。”
一言毕,周遭的气氛忽地变得诡谲起来。
魏远洲肉眼可见地敛去笑容,原本清隽气质也变得阴沉乖戾,不怒自威,一字一顿道:“不喜欢了?”
她神色僵住,动了动唇,忽然有些不敢说话了。
是了,这才是他。
他数次的低头,几乎无底线的纵容温柔,让她差点忘了,往日的他是如何的沉郁强势,杀伐果断,一个能坐到首辅之位的人,骨子里那不容随意冒犯的尊严和底线是不会变的。
宋卿时心中犯了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