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的这条命不够重,那他便赌上身后名;身后名仍不够,他就连自己的尸身都能利用。
华淑听着李元牧的安排,心中悚然之余又有着难以掩饰的庆幸。
她觉得李婧冉当真是自己的福星。
华淑有自知之明,她比谁都清楚,若是没有李婧冉,她恐怕这辈子都斗不过李元牧。
华淑定定看着李元牧半晌,纵然是她这等没那么顾念亲情的人都忍不住再次问他道:“你想好了吗?”
李元牧朝她颔首,笑得释然,眸中都是亮着光的。
华淑能感受着她这位弟弟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真是个傻子,她想。
在开心什么呢?
兴许是开心他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终于能换得他心爱之人的一线生机吧。
禁卫军也着实帮到了许多,毕竟飞烈营刚结束一场恶战,众将领都颇为疲倦。
禁卫军提前肃清了严庚书闯入乌呈皇宫的道路,因此他才能易如反掌地当着裴宁辞和李婧冉的面,干脆利落地把乌呈多位可汗给清理掉。
现如今,李元牧却只笑得温良,对严庚书继而道:
“其二,带她走,别让她亲眼看着我死。”
四目相对,严庚书望着李元牧淡然的神色,久久说不出话来。
恰在此时,余光里李婧冉也朝他们走了回来,她洗完手后水珠还没干,见他们二人之间气氛古怪,眨了下眼问道:“在聊什么呢?”
严庚书难得生了几分局促,他扫了李元牧一眼,李元牧却只再次朝他颔首。
这一次,严庚书看懂了李元牧的意思。
他在对他道,拜托了。
严庚书别开视线不去看他,走上前对李婧冉道:“时辰到了,跟我走。”
李婧冉“诶”了声,探了下身望着李元牧,嘴里嘀咕着“他怎么不去”,却被严庚书敷衍着说“你见过哪国先帝上战场的”给强硬推走了。
李元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后,唇边的笑意才缓缓地敛了下来。
他微阖了下眸,不知过了多久,后知后觉地在浓浓的疲倦中感受到了心口的钝痛。
毒性已经在蔓延了。
李元牧感觉浑身都有些重,脑子就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连思维都变慢了两拍,像是痛又像是累。
淡粉的针状榕树花伴着树叶落了他满身,像是老天爷在为他盖上一层温柔的薄纱,他倦卧于繁花丛中,心态是平静的。
李元牧一生都在劳心劳力,有意的无意的,哪怕他不刻意去想但大脑依旧在下意识地飞快运转,这些年来也鲜少睡过一个好觉。
天妒英才,老天爷已经让他活到了十九岁,让他遇到了李婧冉,李元牧想他已经知足了。
李元牧全身都针扎般的痛,感受到自己的血液都开始一滴滴冻住,飘渺的心绪不禁赞了句这“凝血毒”当真是名不虚传。
他太累了,也太冷了,他只是很想很想休息......
就在李元牧的眼皮要缓缓垂合时,他却忽然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馨香的怀抱。
李元牧茫然睁眼,对上的却是慌乱间跑回来的李婧冉。
她在哭着说些什么,可他却听不清了,他已经被剥夺了听觉。
马上就是嗅觉,味觉,视觉......和全部。
她的嘴唇一张一合,李元牧尽力去读着她的唇语,在寂寥无声的广袤天地间依稀辨出了她在说他是个“傻子”。
稀罕,他李元牧这一生都没被人如此称呼过。
李元牧艰难地扯了下唇,杏眸里是湿润的光泽,无声地动了动唇:「骗子。」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李元牧没有力气解释太多,但李婧冉却在那一刻眼泪倾盆。
她知道的,她知道李元牧并不是在指责她,李元牧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怪过她。
他的这声“骗子”,并非是说她对他骗身骗心,而是说......
——“李婧冉,倘若死的人是我,你还会那么伤心吗?”
“不会,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李婧冉在那一瞬被巨大的悲恸所淹没,她抱着怀中清瘦的少年哭得难以自制。
李元牧.......他是在心疼她啊!
李婧冉放声大哭着,额上的筋脉都突出,痛得都快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能早点发现李元牧的不对劲?
甚至方才走到半路时,还是严庚书踌躇许久后,终究是忍不住了,侧过脸对她道:“李婧冉,李元牧可能......”
她抬眸,听到严庚书面色犹难地迟疑了好久,才对她低低道:“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