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辞垂眸,瞧着桌案上的匕首,哪儿还能不懂大可汗的意思?
要想让李元牧走?可以。
他裴宁辞不是擅琴吗?那他便要他亲手废了自己的手。
毕竟......大汗又如何会让一个废人,继承乌呈王位呢?
倘若裴宁辞答应了,他同时舍弃的不仅是自己引以为傲的琴艺,还有乌呈王位。
裴宁辞并未犹豫太久,只面色沉静地开口:“我手腕不能留疤。”
不能在衣衫外的皮肤上留疤,她会不喜欢。
大可汗往后一靠,双手搭在间隔宽敞的扶手上,闻言扬眉点头:“可以啊,那便换为心脏吧。”
“当然,我们可是兄弟啊,大哥怎么会要你的命呢?”大可汗也笑,指着那半臂长的匕首对他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这一刀,生死由命。”
白红刀子指的自然是整刀末入、贯穿。
大可汗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提醒他道:“对了,我们乌呈皇室的心脏都在右边,太子殿下可别下错了手。”
裴宁辞静了足足三秒。
似是在权衡用性命垂危换李元牧的释放值不值得。
他很冷静地权衡着利弊,觉得倘若他不放李元牧走,李婧冉估计这些日子都不会消气了。
万一李元牧运气再好点死在了乌呈,那便大事不妙了,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李元牧。
裴宁辞沉默些许,片刻后单手拿起匕首,大可汗只觉眼前一阵银光闪过,随后就见裴宁辞眼都不眨地把匕首往他心口捅去。
第一刀捅得并不算深,大可汗眼睁睁看着裴宁辞只轻轻蹙了下眉,一寸一寸将匕首推入,直到匕首的另一段刺破了他的皮肉和衣衫。
他的额上顷刻间布了一层冷汗,呼吸平复了足有近十秒,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抬眼对大可汗道:“放人。”
大可汗这才像如梦初醒一般,眸中有克制不住的畏惧,张了张嘴半晌后才发出声音,使唤身边人去把李元牧带出来。
裴宁辞除了额上的冷汗和走出去时微晃的身形,看起来几乎都没有一丝异样。
可怕,太可怕了。
他们乌呈勇士上战场时都无惧生死,但要毫不犹豫地亲手将刀刃插入自己的胸腔........大可汗自认,他还从未见到过任何一个对自己都如此冷薄寡情之人。
大可汗望着裴宁辞的背影,宛如坠了寒冰,浑身发冷。
裴宁辞走出殿没多久,恰好撞见了李元牧。
李元牧这些时间想必也是不好过,原本艳红的唇都失了血色,眼窝微凹,他本就纤薄现在更是清瘦了一圈,仿佛风一吹便能吹跑。
“裴宁辞。”李元牧开口唤他时嗓音是哑的,一句话咳三声,孱弱不堪。
裴宁辞却恍若没有听到一般,目不斜视地正要经过他,却又听到李元牧蓦得又开口道:“我最多还剩下两天。”
裴宁辞脚步微顿,回眸,李元牧的杏眸是平静的,心平气和地对他道:“我跟华淑借了兵,代价是服了毒药,我活不久的。”
“你同我说这些,不合适吧。”裴宁辞淡声开口。
李元牧却并未回应,只是对他道:“我有两件事,须求你。”
“第一件事,照顾好她。”
裴宁辞无声嗤着挪开视线。
他自会做到,无须李元牧在这里多费口舌。
“第二件事。”李元牧的眸子凝着裴宁辞,如今的他失了国君之位,甚至苍白又狼狈,可他的脊背却很挺拔,难掩一身君王骨。
裴宁辞视线冷淡地看向李元牧,两人之间倒是罕见地有了些许的堪称平和的时候,他听到李元牧语气笃定地对他道:
“灭了乌呈。”
“和我们一起。”
在回到寝殿找李婧冉之前,裴宁辞先是简单地处理了下自己的伤痕,确认看不出什么异样后才走了过去。
直到站在殿门口时,裴宁辞都还在心中打着腹稿,思索着要如何同她道歉。
对不住?好像听起来诚意不足,缺乏细节。
他方才不应当强迫她?
他往后都不会再犯了?
裴宁辞这辈子都没怎么和人道过歉,如今自然是踌躇又生疏的。
若说他几个时辰前还憋着气怒火中烧,如今捅了自己一刀后倒也清醒了。
他惹她生气就是他的问题。
他如今已经拘了她的自由,剩下的一切自是该以她为重,让她过得舒心又快乐。
哪怕李婧冉要天上的月亮,裴宁辞都可以给她去摘。
只要她不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