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说道:“他不是普通的洒扫仆人。”
许钰林掌管长公主府也算是有段时间了,他虽称不上过目不忘,但在这种内院之事上终归是费了不少心思,心中对大抵的人员还是有数的。
方才那位洒扫奴仆一看就是个生面孔,况且他行走之时下盘极稳,普通奴仆是不可能有机会去习武的。
更何况......裴宁辞最近实在表现得过于安分,看似好像真的心甘情愿被囚在后院似的。
许钰林自认对裴宁辞还算是了解,他印象中的裴宁辞可不是这般模样。
裴宁辞听到他的话,落笔的动作没停,只缓慢地在宣纸上书写着什么。
在此过程中,裴宁辞心中同样思绪万千。
许钰林了解裴宁辞,裴宁辞自然也明白许钰林心中所想。
裴宁辞在不久之前就算到自己命中有一难,但只要熬过去了,等待他的就是一飞冲天。
他当时还有些疑惑卦象上的“否极泰来”指的是什么,直到乌呈的那群人再次寻上了他,并声称他的生父大可汗病重,想召他回乌呈继承皇位。
当然,亲情并没有那么可贵,最起码不会贵重到让一个掌权者如此放心地将自己的国家交给多年未见的人,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亲生血脉。
大可汗的要求很简单:裴宁辞既想要乌呈,就得放弃大晟。
换言之,帮乌呈攻下大晟那块肥肉。
恰逢楼兰听闻乌呈有意和亲之事,明沉曦为了巩固骄奢人设借题发挥,半推半就地在楼兰女皇的安排下演出了“棋局之迷”。
李婧冉从千机楼拿到答案卷轴后给了李元牧,而李元牧平日里公务繁忙自是没空处理这等繁琐的小事,安排人将答案送去楼兰的任务最终兜兜转转落在了裴宁辞手中。
裴宁辞利用这个机会,在卷轴上和明沉曦里应外合,成了明沉曦在大晟的另一个暗探。
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明沉曦乃楼兰人,裴宁辞是乌呈太子,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搞垮大晟。
因此两人合计一番,便生出了这么个互惠互利的好方法。
裴宁辞早在跌落神坛的一系列事情发生前,就将大晟军防图拿到了手,只是裴宁辞先前从未管过这一块,因此自然不像李元牧和严庚书那般知晓军防图竟分成了两个碎片。
他虽不知是谁谋划的这一切,但裴宁辞也并不在意,左右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早在李婧冉寻来神庙之前,裴宁辞就已经提前服下了假死药。
和他先前在军营中给“阿冉”的不同,裴宁辞的假死药见效更慢,并且过程更自然,初期的迹象是丧失听觉和声音,后期则会慢慢地孱弱下去,直至没了气息。
裴宁辞之所以愿意用割腕来取信于他人,是因为他知晓自己从今往后就是乌呈太子,他不会再做回大晟的祭司,这琴艺自然也没用了,就算手腕伤了也并无大碍。
现如今,被许钰林撞破倒是裴宁辞意料之外的事情,但他想也许这会是个好机会。
许钰林也许能帮助他将出逃计划铺垫得更加完美。
裴宁辞如是想着,终于在纸上写完了话。
「他会助我逃出长公主府。」
真假掺半的话,将洒扫仆人是楼兰人的身份隐藏得恰到好处。
许钰林原本就并未怀疑到那么深,裴宁辞的答案倒是和他料想得大差不差,只是他没想到裴宁辞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告诉他了。
他极轻地蹙了下眉,看向裴宁辞道:“长公主府如今是你最好的选择。若是没了她的庇护,你就算逃出去了又能怎样呢?”
裴宁辞的神色很淡:「能活着。」
「在她身边苟延残喘的日子,我当真受不住了。」裴宁辞落笔的速度越来越慢,就仿佛每一个字都深得入木三分,耗尽了一切的精力才能书写出来。
裴宁辞在对许钰林服软,他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傲骨,分外卑微地对他道:「若是继续被囚在长公主府,我宁愿死。」
「阿钰,你不会说出去的,对吗?」
平日没丧失说话的权利之时,裴宁辞向来都是寡言少语的,清冷又孤傲。
如今分明写字更费劲,他却写了一句又一句,将自己掰碎了揉烂了放在许钰林面前。
向他传递着自己的绝望。
许钰林的眸光里盛着晃动的星河,盯着白纸黑字好半晌都并且言语。
裴宁辞淡漠的目光在许钰林身上停留一瞬,再次提笔写道:「你喜欢她,就应当知晓若是我继续留在府内,于我、于你、于她都并非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