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正是这位永远都围着裴宁辞转的小周,在自相残杀的命令颁布时,也是第一个动手的。
那是个很可怕的场景,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一如既往地开朗笑着朝裴宁辞靠了过来,手中却藏着要他命的匕首。
可惜了,裴宁辞的心脏生在右边,那深深捅入左胸腔的一刀除了给他施加一些肉/体上的疼痛外,并没有办法要他的命。
反而给了其他怯懦的孩子们一个借口——一个杀人的借口。
他们口中指责着小周背信弃义,每个人都在小周惊恐的凄厉惨叫中,在他身上补了一刀。
他们说,是小周先不仁的。
他们说,他们不是在杀人,他们只是在秉持公道。
大殿内只有两个人没有动手,一个是受伤的裴宁辞,一个便是这位师兄。
他冷眼瞧着小周从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变成了一滩血肉,随后侧眸瞧向裴宁辞,低声赞了句:“你倒是心狠。”
师兄方才在角落看得清清楚楚,小周的确是想要裴宁辞的命,但动手时却迟疑了。
是裴宁辞主动靠近的他,“巧合”地让刀插入了他的胸口。
杀死小周的孩子们都是刽子手,而裴宁辞只是轻描淡写地给他们递了把顺手的刀。
裴宁辞听到师兄的话,反问道:“心狠?”
师兄本想让他别装了,谁知细细打量下才发现裴宁辞因失血过多的苍白脸庞上,是实打实的疑惑。
那一瞬,师兄便知晓裴宁辞就是天生的大祭司。
他并非是心狠,他只是情绪太淡太淡了,而这却比心狠可怕一万倍。
淡到即使被友善的“朋友”刺杀时都不会感到被背叛的愤怒,淡到将那把伦理的刀刃交给侍神官任由他们杀了小周时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人命当成一个客观理性的数字,可以在家国大患中做出最有利于天下的决定。
即使这个决定在别人看来是泯灭人性的。
师兄自认身处地狱的这些年里,他并不是做不到裴宁辞的水平,但他是个人,是个就算对死亡麻木可午夜还是会梦到冤魂索命的人。
这也是为何他决定将大祭司的位置拱手相让,尽管还并未告诉裴宁辞他的决定,但师兄已经在潜移默化间一点点试图补全裴宁辞距完美祭司的那点瑕疵。
一个完美的大祭司,他可以不用杀人,但他不能不会杀人。
这是师兄试图教会裴宁辞的最后一课,只是好巧不巧,撞到枪口的李婧冉就这么成了他的“教纲”。
眼看着那把匕首就要逼近自己,李婧冉的指尖深深掐入了掌心。
虽然时空循环里不会死,但被割了脖子真的很痛啊啊啊!
李婧冉的视线在师兄身上一扫而过,总觉得他衣衫上的云纹是那么眼熟,在这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对他脱口而出:“你是否有个妹妹?”
师兄闻言不语,但李婧冉却从他神色间极快浮过的惊诧里看到了答案。
那天寻上她的黑衣少女总给李婧冉一些熟悉的感觉,她询问她究竟和裴宁辞之间有什么纠葛时,黑衣少女只是冷着嗓音道:“他害死了我的亲人。”
因此,黑衣少女才说即使付出一切,她也要把裴宁辞拉下神坛。
如今一想,这位云纹袍的师兄应当就是黑衣姑娘口中的亲人了。
倒是也在理,毕竟云纹师兄才是继定的大祭司人选,而后来上位的大祭司却是裴宁辞,这中间应当是发生了什么。
只是李婧冉瞧着眼前的两位白衣男子,觉得裴宁辞和他师兄的关系似乎也挺融洽的啊。
李婧冉总是依稀觉得哪里不对劲,有心想深纠,却听到未时三刻的宫钟再次敲响......
第三周目。
眼前深紫色的蝴蝶一闪而过。
难以忍受的恶心感翻天覆地地席来,让李婧冉克制不住地撑着树就吐了个昏天暗地。
正如小黄所说,她每一次时空循环时的反应都越来越严重,分外痛苦。
李婧冉靠着轻喘了好半晌,随后倏得睁开眼,陡然意识到眼前的景象和她之前两次的都不一样。
庄重清肃的大殿立于她眼前,建筑在风风雨雨中屹立了多年,原本雪白的外层也微微泛黄,牌匾上用银丝掐着“侍居”两个端正的大字。
米黄色石狮旁长着两个玩忽职守的守门人,此刻正闲散地靠着石狮头聊着天。
没有琴合宫,没有朝她走来的掌事宫婢。
李婧冉蓦然摸了下袖口,是空荡荡的。
也没有那盒松膏。
也就是说,她此刻应当是还没来得及去琴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