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庚书审视般打量着许钰林,张口就来:“你这衣衫......”
他下意识想说许钰林衣衫不整,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目光落在许钰林身上后,严庚书的话却卡在了嗓子口。
许钰林方才被他泼了一壶酒水,分外狼狈,如今却已换下了那身沾着酒水的衣衫,换上了平日里那身月白的广袖长袍。
浑身上下除了一根玉簪外,再无装点,就如同清水出芙蓉般干净清透,温润如玉。
严庚书改了口,又转而想批判许钰林的礼节。
但他又心知许钰林方才在使者面前表现出来的骄纵都是装出来的,如今褪去了那层伪装之后,纵然严庚书以目光为尺去丈量许钰林的一举一动,都觉许钰林简直就是第二个裴宁辞,在礼节方面完美得无可挑剔。
严庚书拧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许钰林好半晌,最后终于找出了一个可以攻击的点子:“......魅惑君上,蓝颜祸水,果真是卑贱出身的人,上不得台面。”
李元牧目光赞赏地看了眼严庚书,无声地表示赞同。
骂到他心坎上了!
许钰林自小到大都听腻了此等言论,耳朵都出了茧子,对这等言语上的挑衅早就无感了。
除却之前被李婧冉当着裴宁辞的面说他放浪外,许钰林已经许久没有因旁人轻飘飘的几句话而伤怀了,不然他恐怕早在幼年时如海水般汹涌淹来的“赞兄贬弟”的言论里羞愤得自缢了。
对严庚书这等不痛不痒的话,许钰林连眼皮都没挑一下。
他微微笑着,圆润地顺着严庚书的话说道:“摄政王教诲得是.......”
裴宁辞却鲜少听过这等粗鄙之语。
虽然他对许钰林算不上维护,但也见不得严庚书当着他的面如此折辱他的幼弟,轻蹙着眉低声唤了他句“阿钰”。
许钰林轻眨了下眼,看向裴宁辞,默默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裴宁辞不着痕迹地将许钰林护在自己身后,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凉凉望着严庚书,嗓音淡漠地轻斥:“摄政王可真是好大的派头,果真担得起一句‘大义灭亲’的赞誉。”
裴宁辞平日里懒得与旁人多言,但他若当真上了心,也着实有一句话冷冷淡淡把人气到升天的本事。
他嘴上不说,可心里看得最是通透。
严庚书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疤便是他的家庭,是他那做出宠妾灭妻这等为世间读书人所不耻之事的爹。
裴宁辞这句话便是在用这根刺去扎严庚书,提醒严庚书不要穿着这身蟒袍太久,就忘了他自己的过去。
他的出身也着实算不上高贵,一个芝麻小官之后罢了,还是个德行有亏的芝麻小官。
严庚书被裴宁辞刺了一句,第一反应却不是生怒,而是目光在许钰林和裴宁辞之间游离了片刻。
要知道,他这劲敌虽端着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但与他交手多年的严庚书自认最是了解他的个性。
裴宁辞此人是冷到了骨子里的,就连严庚书这种残忍又冷血的人都有牵挂、会偏心地护短,裴宁辞却像是从没没有任何能入他眼的东西或人。
如今,他却为何会无缘无故地维护长公主府的一个男宠?
裴宁辞自从离家后,虽然没有刻意地掩盖过和许钰林的身份,但两人却因身份的云泥之别鲜少有交集,也从未在外人面前一同出现过。
坊间父老乡亲们见过这俩兄弟,因此人人皆知许钰林有个大祭司哥哥。
然而在那市井之外,外人皆不知原来大祭司裴宁辞还有个弟弟。
迎着严庚书狐疑的目光,许钰林眼睑轻颤了下,斟酌着对裴宁辞道:“祭司大人心善,钰多谢您的仗义执言,然祭司大人实在不必为了钰与摄政王闹得不快,钰消受不起。”
一番话进退得宜,算是很得体地将自己和裴宁辞的血脉关系掩了过去。
他是在委婉告诉严庚书:裴宁辞之所以帮他,是因为裴宁辞心善,而并不是因为其他任何原因。
许钰林平静地心想,裴宁辞应当是不想在外人面前,和他扯上关系的。
他并不会因此怨裴宁辞,许钰林向来是个不会高估自己的人。
即使有血脉关系又如何?这是他们俩自出生起就注定的,裴宁辞也无法选择。
如若能选择,想必裴宁辞宁愿从不曾和这个家扯上关系,而许钰林心底兴许也是不愿有裴宁辞这位兄长、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的。
血脉关系只是一种生理上切不断的羁绊,裴宁辞没有任何要帮助他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