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尽力了。
真的已经尽力了。
他曾也是恪守君子之礼、受封建礼教驯化的男子。
但在她面前,他百无禁忌。
君子远庖厨,但严庚书可以为李婧冉进厨房熬红糖水。
军中忌女子,但严庚书可以丝毫不避讳地亲手把沾了经血的床单默默搓洗了。
世俗多贵贱,但严庚书可以为了她打破这阶级礼教,请旨娶她为正妻。
严庚书可以把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浸在水盆中用胰子搓洗到破皮,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是改变不了。
他是肮脏的,手上沾满了无数老弱妇孺无辜人士的鲜血。
他是卑劣的,能宠她入骨但对其他人却从不心慈手软。
世间有那么多比他更为完美的男子。
归根结底,他已经不再年轻,也不再光风霁月。
他只是她在茫茫人海里,最次的那个选择。
当严庚书掀开帐看到满帐的温暖烛火、和烛火下的她时,他心底那一瞬的触动是难以言喻的。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温馨,是家的感觉。
严庚书想,就算让他下一刻去死,那也值了。
坦白说,李婧冉在最后一顿饭局上表现得并不高明。
又或者说,她的表演痕迹太重了,严庚书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她心里藏着事。
但他宁愿当个傻子。
她给他夹菜,他便吃;她给他倒酒,他便喝。
她想要什么,给她便是,他能给她的本就也不多。
她不想生孩子,他心里竟是高兴的。
他卑劣又自私,想做她最亲近的人,并且舍不得她受这个苦。
严庚书觉得,他可能真的疯了。
直到李婧冉服假死药倒下的那一刻,严庚书首次感受到了那种钻心到令人窒息的痛。
他当时真的以为阿冉死了,死在了他怀里。
也是那一刻,严庚书无师自通了要如何爱一个人。
他希望她下辈子能遇到一个好人,与那人幸福恬淡地共度一生,不要再遇到他这种混账了。
关卡处,当严庚书看到她躺在裴宁辞怀里,指尖轻轻动了下时,他心里第一个涌起的情绪,竟是无法遏制地欣喜。
欣喜她还活着,欣喜老天待他凉薄多年,却终于怜了他一回。
而就在下一刻,严庚书便反应过来了一切。
这所谓的死局,应当都是阿冉与裴宁辞策划的。
是为他做的局。
因为......她想离开他。
意识到这一切时,严庚书脑中嗡然一声响,他竟被镇得有须臾都听不见周遭的声音。
她如此处心积虑,如此精心谋划,如此煞费苦心。
原来都是为了离开他啊。
严庚书心中是极尽的自嘲。
何必如此,何须如此。
她只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兴许还会勾唇笑着为她践行。
她终究是不信他,不信他的爱情,不信他愿意顺着她的意放她自由。
他在她心中,竟如此不堪。
严庚书在被鞭打时,心里想的却是:她应当已经和裴宁辞离开了吧?
他们会拥抱吗?
裴宁辞会像他这般热烈地吻她吗?
他这死敌生性淡漠,他能照顾好她吗?
一抽一抽地疼,竟连鞭子落在身上都感受不到了。
严庚书自从成为摄政王后,一直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张扬,肆意,残酷。
而当他哭泣时,却是无声无息的,甚至连身子的颤抖都被降到最低。
他只是埋在枕间,泪水滑过高挺的鼻梁末入枕头,将它一滴一滴地打湿。
安静内敛。
如今,站在床边军师看着严庚书那湿红的眼尾,却也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只五味杂陈地安慰道:“瞧瞧,自作孽不可活,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严庚书似是无声地笑了下,他的嗓音低低的:“可我留不下她了。”
毕竟,她不怜他,也不爱他。
他舍不得留下她了。
李婧冉甩开裴宁辞回到长公主府时,天空已泛鱼肚白。
尽管熬了个大夜,但李婧冉的心情却极好。
哦耶,终于摆脱两头跑的生活咯。
终于摆脱严庚书那边了,感天动地。
但李婧冉始终想不通严庚书为何明知她没死,却还是把她放了出来。
她心中总有些慌,生怕这小插曲会影响最后的结果,习惯地和小黄确认道:「严庚书那头的攻略值刷满了吧?」
小黄“嘶”了声:「不知道为什么,严庚书那头的和李元牧一样突然变灰了,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