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延下意识地看了余申一眼,可余申扭过头,无声抹了一把脸,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底的哀凄。
视频里很快就响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感激,尊敬,对不起?”她带着醉意轻轻地笑了,“我啊,我……”
钟妍:“别说你也有。”
“呵,我还真他妈就有了!”何映淼一口闷了杯中酒,“我们以前上学时,有个教授,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多喜欢他。他可真是教育之光啊,不仅资助了好几个没钱上学的同学,就连我们这几个,当时家里有人死在漂染厂的、有人残在漂染厂的,他都想方设法地帮我们讨公道……”
“我知道这个,”钟妍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了,“就是你养父工作的那家漂染厂是不?工人因为在工作中吸收了太多有毒物质,残的残,病的病,你养父甚至还病死了,当时就是那位教授帮你们讨公道的?”
钟妍的描述完整得有些刻意,不过醉酒中的何映淼没发现。
可纪延发现了,他仔细观察着钟妍的每一分表情,眉头轻轻拧了起来:“这钟妍……很可能并没醉。”
“对,她没醉。”余申的声音响起。他还记得钟钟醉酒时的样子,安安静静,一句话也无。
他说:“我想她只是装醉,就为了引何映淼说出当年的内情。”
而至于为什么她会对一件看起来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事有兴趣、为什么会想知道当年的内情,余申没说,纪延也不明白。
可他明白了视频之所以会被钟妍隐秘收藏的原因——
就因为这里头有当年的秘密,钟妍即将引着何映淼说出的秘密!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全被调了起来,深夜加班的困顿此时半点也不留。
在这市局走廊里,在头顶明亮的白炽灯光下,时光飞速穿梭,将十年前和十年后的一切衔接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在了那视频上。
视频里,何映淼瞪了钟妍一记:“妈的我这嘴,什么都跟你说!”
钟妍笑了,带着明显的醉意:“不、不然你……还有谁可说?你、你信我,就跟我信你一样,”晃动的摄像头似在嘲讽着她说出的每一句话,“不过,你最终还是认贼作父……”
何映淼:“呸,什么‘贼’?那可是我亲爹!”
亲爹?
认贼作父?
所以,吴有为真的是何映淼的亲生父亲?!
初南在两人的对话中将何映淼的身世彻底捋清楚了:“看来我们之前的推测是对的,这何淑宁应该在她丈夫还在吴有为的漂染厂上班时,就当了吴有为的情妇,甚至还生下了吴有为的女儿。只不过吴有为有家有口,没法认这个女儿,所以就让何映淼的养父当了冤大头。”
那倒霉的男人,大概至死都不知自己这一生是怎么被浪费掉的。
纪刚叹了口气,也把这一切都串起来了:“而在漂染厂因污染问题、陆续导致员工生病时,何淑宁拦下了想替养父和叔伯们讨个公道的何映淼,并告诉她,自己正在声讨的吴有为,其实才是她真正的父亲。”
好一出狗血的连续剧!
而她父亲初行,就因为善心热心,因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责任感,被卷入了这样的闹剧里!
初南看着何映淼的目光冷得像要刺穿屏幕,把人活活弄死。
不过该了解的事还得再了解下去。
视频里的交淡还断断续续地在持续,显然钟妍是有备而来的,在中间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谈后,她又呷了口酒:“要我说,你也真是傻。吴总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能因教授手头有点儿证据就将他赶尽杀绝,你就不怕有一天他也对你下狠手?亲情啊,爱情啊,对他们那种人来说算什么啊?”
“呵,我可不傻。”何映淼轻嗤,明显觉得钟妍小看了自己,“活在底层的人永远最懂得怎么护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你以为我什么后手也没给自己留?”
“哦?还真留了?”
“当然。”何映淼脸上浮起了讥讽的神色,不知是在讽刺钟妍的天真,还是讽刺当年的自己,“那时我刚‘认祖归宗’,说实话对这祖宗还没感情呢,谁知道他是真祖宗还是假祖宗啊?所以,当这‘祖宗’来跟我认亲、又让我别出面替老师作证时,我把他跟我说的话全录下来了。”
何映淼说着,呵呵一笑,一口闷了刚被钟妍满上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