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延愤怒、迷茫、不能接受,明明他家也在竭尽全力帮忙找寻纪叔的下落啊,可这女人是怎么回事?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些消息,今天约这个、明天会那个——
“可是纪延,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的啊,我现在需要帮助,很多很多的帮助。”
“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你没有那样的能力。”梦境中她看到自己翘起唇,眼底满是残酷的决然。
“我不会改变想法的,爸爸的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我知道你受不了这些,所以……”她很慢很慢地说着,说到这,终于抬头,唇角甚至还是笑着的,说:
“纪延,我们分手吧。”
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分手吧。
我心里明明疼得快要死掉了,可是,我们分手吧。
那是她这一生里,唯一一次对纪延说重话,两人交往了那么久,曾经有那么多甜蜜的亲密的时光,可她要亲手埋藏掉那样的时光了。
纪延没同意,可他同不同意都没用,当时的自己心意已决。
在那些杂乱的梦境碎片里,初南看到了刚分手时的纪延,他还一次次不死心地跟在自己身后——
她今天出门跟张公子谈事,他远远看着;她晚上跟李家二代去酒吧喝酒,他就在酒吧里找了角落,点杯茶,默不作声盯着。他甚至在有人想对她意图不轨出跳出来,坏脾气地将人揍得满地找牙。
可最终,是她,是她这个残忍又愚蠢的家伙报了警——帮着对她意图不轨的男生报了警,将纪延送进派出所。
要不是纪叔叔在焦头烂额之际还托人到派出所里捞他,今天的纪延说不定都考不进公务系统。
而那次事发后,纪延再想远远地跟着保护她时,却发现她已经和那个被自己揍过的对象走到了一起。
“鞋带松了。”
“替我绑啊,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怎么当人男朋友?”
旧巷子那么长,她听到当年的自己对着别人娇笑的声音。
她也看到巷子另一头的纪延,刚被纪叔从派出所带出来的纪延,在旧巷子的另一端,紧紧握起了拳头。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难怪多年之后狭路相逢,纪队长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
也难怪自己再怎么撩拨,纪某人都油盐不进。要不是得知她身边有危险,以纪某人那副硬脾气,估计这辈子都不想跟她有任何牵连吧?
还是太年轻了啊,年轻又愚蠢,非得用那么绝的方式将人逼走。如果是现在的自己……
不,现在的自己,绝无可能再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让纪延从自己身边离开。
一定。
睡梦中的女人微微笑,在冬日忘了开暖气的房间里,捂紧了被子。
有点冷了,大概是今早在高速上吹风时的那种冷。
初南回忆起许多过往,因为身体上的冷,她不想再回忆了,她想醒过来,可脑子偏偏还迟钝着,杂乱无章的画面在脑皮层里浮过,混乱间,突地,她听到了一把温和而宽厚的嗓音——
“还是三十九度,医生开的药没用啊,看来还是得用老法子。”
初南的心口重重一窒。
不再是刚刚回忆往事时那种无奈又心疼的感觉了,她浑身突然被深刻的痛苦包裹住——
“小南乖,爸爸出去给你买个药,很快就回来啊。你乖乖睡一觉,爸爸很快就回来……”
“爸爸……”
“乖,爸爸在。”
爸爸,真的是爸爸!
初南的双眼在眼皮底下急剧转动,梦境如此真实,她双手在空气中无意识地摸索着。
“爸爸很快就回来,小南乖,爸爸出去给你买个药,很快就回来……”
可没有,那一次,他再也没有回来。
所有人都说爸爸是在替她买药的路上出事的,不是车祸也不是抢劫。纪叔叔和他的同事们查过了所有线索,所有线索全都指向同一种可能:爸爸大概是在买药的途中看到了谁,一路尾随过去,却最终在山崖边上殒了命。
等初南从高烧中醒来,他们已经在山下找到了关于爸爸的线索——沾着血的衣服,以及,被虫鼠蛇蚁啃噬得血淋淋的脚趾头。
血是爸爸的,脚趾头也是爸爸的。
他们说,爸爸没了。
可初南不信,她明明在醒来时尝到了舌尖有感冒灵的味道——“小南啊,爸爸出去给你买个药”“还是得用老法子啊”。
她们家在感冒时的老法子就是用感冒灵泡水,两小包冲剂泡着少量滚烫的开水,泡得浓浓的,趁热喝下去,盖着厚厚的被子睡一觉,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