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连连点头,“这些年京中也多有灾荒,物价多寡确是大事,你办的很好。”
他又说道:“我之前和太医院的蒋院使谈过,圣上自巩华城宫变后,常发夜惊梦魇。龙体安康,兹事体大,我想着太医院也都是些五六十岁的老人,因循守旧得厉害,这次若不是蒋氏父子,后果委实难料。不如从各地选派医术精湛的大夫上京,在太医院供职。”
黄淮道:“也好,这也是咱们的忠心。正好你说起来,你家夫人的事,我也听说了。我已经跟掌库的人发过话,凡是御药房能有的药,你只管去拿。再没有,就发信给各地镇守,让他们加急送来。”
方维微微叹了口气:“小人代拙荆,谢过督公恩典。”
黄淮见他神色骤然暗淡下来,说不出的憔悴,便出言安慰道:“天有不测风云,这也都是命数。你们夫妻情深,难免悲伤。只是咱们都是宫里伺候人的奴才,在主子面前,总也要打起精神来。”
方维肃然道:“老祖宗教训的是。小人断然不敢因私害公,误了交办的差事。”
黄淮温言道:“也别太忧心了。你才三十出头,正当盛年,又有锦绣前程。府里再放几个人伺候,也是理所当然。我替你留心着,皇后娘娘宫里也有两三个宫女,样貌性情不错。你若是有意,我替你去说,没有不成的。若是不愿意在宫里找,叫人从扬州苏州寻几个好的,一切花费都不用管。”
方维低着头不语。过了一会,忽然撩开衣袍,跪下说道:“多谢老祖宗的厚爱。世人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拙荆与小人识于微时,是地道的贫贱夫妻。没有她这一路扶持照顾,不离不弃,小人亦断断不能有今天。小人已在佛前立下重誓,若是她……果然不治,小人终身不复再娶。”
黄淮吃了一惊,摇头道:“你这又是何必。”他站起身来,眼睛望向窗外,似乎在想一些不可追忆的往事:“罢了,随你去吧。”
第265章 再见
北镇抚司的监狱依旧是潮湿阴暗, 外头起了风,里头更觉得冷。两个狱卒缩着脖子,在浴室门前跺着脚。
“你说人进去了这么久,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 自己淹死?”
“那倒不会。”一个狱卒小声道:“这女犯,蒋千户专门关照过,平日都是好吃好喝。”
另一个说道:“年纪轻轻, 长得也不错,可惜杀了人呢。这不是, 宫里来人了。”
门开了, 小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头发湿着挽了个髻,上面穿着白绫缎子袄,下面配着宝蓝色裙子。她漠然地伸出手来,狱卒将她的手铐上了,领着她往外头走。
他们推开一扇门, 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副桌椅。有个人穿着干净妥帖的白色曳撒,背着手朝窗台站着, 在阴暗的房间里格外显眼。
她立刻就呆住了。那人转过身来, 正是方谨。
狱卒叫道:“这是宫里的方公公,还不跪下。”
小菊呆着不动, 狱卒搡了她一把, 她也没躲。方谨肃然道:“算了, 不用跪了。”又指着手铐:“解了吧。”
狱卒识相地照办了, 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屋里很安静, 阳光斜斜地打在地上,一半明一半暗。她勉强开口道:“小方公公,你回来了。”
方谨直视着她,她脸色很憔悴,可大概是刚刚沐浴过的缘故,有种楚楚可怜的美。他勉强答道:“是,我现下在御马监做事了。”
她微笑道:“那很好,终于回来了。”
方谨向她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指着椅子道:“你坐啊。”
她点点头,在椅子上端正地坐了。桌上摆着一只青花酒壶,一个同纹样的杯子。
小菊瞬间明白了,“你……是特意来送我上路的,是吗?”
方谨低下头去,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他开口道:“陈姑娘,我也不想这样,只是……宫里的规矩如此。”
小菊将手放在膝盖上,望了一眼酒杯,苦笑道:“我毕竟杀了人。”
方谨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心里知道。”
她忽然抬起头来,眼睛亮的吓人:“我是故意的。那屋里没有窗户,黑洞洞的。姓曹的进来了,他看不清,压在我身上一顿乱摸,拉扯我的衣裳。我知道自己逃不了了,可我跟你说过的,我爹眼睛不好,家里经常不点灯,我能看得见。我就拔下簪子,慢慢冲准了他的心口,一下子使了全力。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