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叩头道:“内侍方维, 拜见娘娘。”
她轻轻地摆一摆手,动作舒展,是平日做惯了的,“起来吧。”又对着两个宫女道:“你们两个先下去。金英在这陪着就好。”
两个宫女忙不迭地退下了。谢碧桃淡淡地说道:“给方少监赐坐。自从册封典礼后,少监便没有来过了。”
方维告了坐。金英陪笑道:“娘娘,少监说是有事相求。”
谢碧桃嗯了一声,“不知道少监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少监曾于我有恩,不管是什么事,本宫都会尽力而为。”
方维便道:“娘娘言重了。奴才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娘娘成全。”
他将陈小菊的事讲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说道:“那支银作局的金凤钗,是专门供给宫里后妃娘娘们的。奴才已经向姜宫正恳求过,只要娘娘说那支钗子,是您私下赏给御前茶水房的王有庆的,这案子便能了结。”
谢碧桃沉默着,没有说话。金英在旁边小声道:“娘娘,王有庆是陈小菊的表哥。我见过,人挺老实的。”
谢碧桃仍是沉默。方维慢慢抬起头来,隔着重重珠帘,忽然见到她泪水涔涔而下,沿着脸颊向下流。
金英慌忙拿着帕子来擦:“娘娘……碧桃,千万忍住,不要让人看见。万一……”
方维心里一阵酸楚,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原地,跪下道:“请娘娘节哀。”
谢碧桃低下头去,手指头紧握着绞在身前,闭着眼睛,咬着嘴唇只是不言语。屋里只听见低低的抽泣声,还有发髻上步摇微微晃动,发出几下清脆的响声。金英给她擦了擦脸,忽然自己也落下泪来,颤着声音道:“娘娘,别哭,说不定晚上叫侍寝,就更不能……”
谢碧桃深深地咳了几声,摇摇头:“我没事。”
方维道:“娘娘,逝去之人已由仙鹤引领,去往西方极乐世界。来世投胎到富贵人家,免于受苦受累。娘娘蒙圣上体贴眷爱,是极大的福分。来日若能有幸生下几位皇子或公主,便是娘娘血脉相传的至亲之人。”
谢碧桃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说的很好。”又小声问道:“少监,陈小菊,是你的亲眷吗?”
方维道:“奴才不敢欺瞒娘娘。陈小菊是我在宫外一位故人的女儿,所以我对她额外照顾些。奴才……在此恳求娘娘,给她一条生路。”
谢碧桃又细细问了一遍,便道:“请王有庆过来吧,我应了。”
方维道:“奴才谢过娘娘恩典。”
谢碧桃深深凝望着他:“也不必谢我。少监你的亲眷有难,我愿意帮这个忙。陈小菊……想来她与我妹妹,是相仿的年纪。在这深宫之中,也算相识一场,能救一条人命,是我积德行善。”
王有庆赶了过来,金英便和他们细细地讲了一遍金钗的花样制式,“小菊将这钗子看得很金贵,皇后亲蚕礼上才戴了一次,我们都说好看。后来去各宫讲学,也偶尔戴一戴。”
王有庆道:“这钗子究竟……”
谢碧桃道:“也不必问了。将人救出来,仔细问她自己不迟。”又叫外面的宫女们:“备车,去宫正司。”
姜宫正听人报告淑嫔娘娘到来,吃了一惊,在门口跪倒相迎。
谢碧桃很客气,微笑道:“是我一时疏失,给姑姑添麻烦了。钗子是我赏给王有庆的,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姜宫正连连点头,王有庆便上前解释,又道:“我说的话,都可以立字为证。”
他提笔写了一份字据。姜宫正接过去,细细看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笑道:“那太好了。都是误会。”
方维在旁边陪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姜姑姑将陈小菊放了吧。姑娘还小,日后姑姑教导着,让她学机灵些。”
姜宫正心头一块大石落地,自然无有不应。
一行人疾步到了更鼓房后身,方维见是当初关过自己和方谨的低矮土房,叹了口气道:“此处没有窗户,关了这些天,怕是人也吓坏了。”
王有庆摇摇头:“我弄些汤水给她补一补。刚从浣衣局出来,架不住这样。”
四五个看门的小火者在草地里头围成一圈,头紧挨着头,嘴里不停地发出“嚯嚯”的声音,都撅着屁股往地下看。
姜宫正叫了一声:“干什么呢?”
他们愕然地抬起头,看见一群人过来,吓得目瞪口呆,慌忙站起身来,搓了搓手。
姜宫正一眼看见地下有个青瓷的蛐蛐罐子,里头有两只蟋蟀正在撕咬,摇摇头道:“把门开了,人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