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谨放了下心,点点头,又低头跟郑祥耳语了几句。郑祥道:“这个好办。”
方维见他们嘀嘀咕咕的,便问道:“你俩有什么私房话?”
方谨道:“没什么。”
他们出了宫门,有小火者牵着两匹马过来,方维看方谨上马跑了两步,并无大碍,便放心地翻身上马,低头微笑着看郑祥:“你没事的时候,也跟御马监的人学一学骑马,不能总是坐车。”
郑祥点头道:“我会的,干爹。”
方维勒转马头,带着方谨一路向北疾驰而去。他们过了午时,才到了吉壤。
离得很远,便看见天边一小片尘土飞扬。方维笑道:“想必是这儿。”
走得近一点,只见数千工匠在平日挖出的一个大坑中忙忙碌碌。那坑又深又阔,长约千尺有余。人在中间劳作,一眼望去,如蝼蚁一般。天有些热起来了,工匠们大半都穿着破烂的布衫,有些年轻力壮的索性光了上身。有的在调石灰,有的在搬石头,也有的提着滚子在夯实土方。
方维见旁边用土坯搭了几列低矮的土屋,外头又有几处遮阳的棚子,最中间的一个棚子最大,几个中官在里头坐着喝茶。其中一位穿着大红色洒金曳撒,地位超然。方维知道是这边的掌事,就下了马,带着方谨过去见礼。
方维在宫中打听过,知道他姓马,是内官监放的外差,就走到他跟前,行了个礼。
马公公眼光扫过,见他穿着青色贴里,头上戴着平巾,满脸尘土汗水,只当是宫里来传信的小中官,并不以为意。忽然听到他说自己是司礼监少监,又拿出腰牌来,脸色就变了,站起身来还礼,态度也恭敬了许多。
方维跟他攀谈了几句,又将方谨叫过来,小心翼翼地呈上文书。马公公看清楚了,脸上堆上笑来,点头道:“既然是少监的干儿子,万事好说。”
方维笑道:“我儿子没吃过什么苦,人难免娇养了些。马公公看他哪里不对的,只管用心教。我过几天再过来,若是有些进益,那都是马公公教导有方。”
马公公摆手笑道:“哪里哪里。我看这位小方公公朴实谨慎,想必是少监教出来的,一定能干得很。小方公公愿意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荣幸之至。”
方维跟他客气了一番,马公公便叫人过来道:“赶紧给这位小方公公安排个好些的住处。”
不一会,一个小火者带着他俩进了后排的一间空房。方维见里头是土炕,旁边胡乱摆了些盆架桌椅等家具,都是残破陈旧的,心里暗暗叹气。方谨却并不在意,将铺盖往炕上一放,用袖子擦擦椅子,请方维坐下来。
方维环视一圈,叹了口气道:“这边跟宫里自然没法比。夜里蚊虫必多,说不定还有跳蚤。晚上睡前将你干娘给的药粉多撒一些。早晚天气很凉,被子记得盖好。工地上有人做饭,倒也罢了,一定要吃热的。”
方谨见他眉头紧锁,便笑道:“干爹,你放心。我可不是吃不了苦的人,这里好歹有瓦片遮头,有吃有喝,我怕什么。”
方维见他脸色平和,并没有慌乱,也稍微放了心,便拉着他的手道:“孩子,历练都是少不了的。这里山高路远,凡事你自己留神。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既然是长随,事事听上官的。我看这边也有几十个中官,你嘴上甜一点,千万不要说话冲了人。工匠那边,一定要宽仁些。眼下马上就到夏天了,多让他们歇一歇,小心中了暑。他们有犯错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只不要苛求。干爹在宫里得空了,便过来看你。”
他一边想着一边说,只怕想得不周全。方谨就一一点头应下了,又看窗外的日头正在往西走,连忙说道:“干爹,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天黑回不了城里,路上只怕不方便。你晚上赶路,我更不放心。”
方维将一包散碎的银子和铜钱掏了出来递给他,微笑道:“这个你好好放起来,别露在人眼前头。偶尔拿钱出来请客,也别太招摇。我先不急回宫去,你跟我出去外头一趟吧,我带你去见个人。”
方谨有点纳闷,问道:“这里您还认识什么人吗?”
方维点头,又正色道,“这可是我的至爱亲朋,是时候给你介绍介绍了。”
他们又骑上马,往北慢慢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绕了个弯子,远远看见山脚下有几座高高的汉白玉牌坊,并有几座巍峨的宫殿。方谨道:“干爹,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