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酸软起来。她勉强笑了一下,道:“师娘,我想上楼去歇一歇。”
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插了门闩,在镜子面前坐下来,看脖子上留了一大片红痕,自己拿了药油,在上面揉了揉,又到盆架边上洗手洗脸。
热水的水汽扑在脸上,她一点一点地将灰尘清洗干净,又回到镜子前坐了。她捂住了脸,仿佛全身失去了力气,眼泪忽然直流下来。
她只是呆呆地坐着,什么都不再想,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坐了一会,忽然听见有人敲门,蒋夫人在外头轻声说道:“是我。玉贞,能进来吗?”
她擦干了眼泪,去开了门。
蒋夫人手里端了一碗姜汤,笑道:“我怕你们中了寒气,叫他们给熬的,你先喝一些。”
她就摇头道:“师娘,怎么能劳烦你过来。”
蒋夫人把姜汤放下来,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了。卢玉贞怕她坐着难受,又递过一个靠垫去。
蒋夫人换了几个姿势,才安稳地坐下了。看她眼睛红红的,叹了口气,开口道:“玉贞,安顺跟我说了。”
她抬起头来,小声说道:“对不住,师娘,我……带累了你们。”
蒋夫人就笑了,摇摇头道:“你当时说的对,纸里包不住火,早晚都有那么一天的。我心里明白,也没什么对不住。回想当初,我的确是对方大人有些成见。如今看起来,他倒是个实诚的人。世上真心,本就难求,你要嫁他,也嫁得过。”
她愣了一下神,问道:“你们……不怪我吗?”
蒋夫人道:“你是说铺子的事情吗?”又指一指姜汤“先把汤喝了。”
她咕噜咕噜地喝完了,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肠胃直升上来,连带五脏六腑都妥帖了些。她就点点头道:“咱们本来生意还不错,我如今得罪了人,以后……可能就没人来了。”
蒋夫人眼神暗淡下来,又微笑道:“铺子的事,你不要多想。这地方原是你的,你是东家。没有你出钱出力开这个铺子,这些日子咱们一分钱也赚不了。伯栋也是这个意思。”
她听到师父的名字,又低头道:“我免不了又要带累了师父的名声,又怎么算?”
蒋夫人摇头道:“你千万别这样想。伯栋说了,收你做徒弟,他很欣慰,一点都不后悔。”
卢玉贞听了,眼泪又夺眶而出。蒋夫人道:“身为女子,在这世间原就过得艰难。抛头露面在外做事,更是难上加难。我看方大人倒是可靠,你们成婚之后,要不……你就管管内宅的事,比现在舒服得多。”
卢玉贞擦了擦眼泪,摇头道:“师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当年是大小姐,也一心想着出来做买卖。我……我也想像你那样。”
蒋夫人道:“我岂能不明白你的苦心。你有天资,是个好大夫,我也替你可惜。只是……方大人毕竟是宫里的人,你在外行事,多少不方便。若是你下了决心,还是要把铺子开下去,我们也会全心全意地帮你的。咱们一块想办法,找找出路。”
卢玉贞嗯了一声,便沉默了。又问道:“若是铺子开不下去,大伙怎么办?”
蒋夫人笑道:“你先别着急,咱们慢慢打算。账上还有些钱,咱们撑几个月再说。做不了贵客的生意,便做做散客,只是利薄些。”
卢玉贞听她这样说,稍微有些安慰,又勉强笑道:“若是真的撑不下去,再想办法,总要把人先安排好了。”
卢玉贞慢慢收拾了针包,心里一团乱麻,见外头天色晚了,就穿上外衣。她刚出店门,便看见方维撑着一把伞,在对面铺子的屋檐下面站着。铺子檐下挂了一盏小灯,光映在他脸上,显得他十分疲惫。
见她出来,他就默默走下台阶,将伞给她遮在头上。
她微笑道:“大人怎么今天过来了。等了一会了吗?”
他搓了搓手,叹了口气,低声道:“郑祥跟我说了。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是刚过来。”又问她:“疼不疼?”
她摇摇头道:“不疼的。”
他们沿着街道走去。雨雾隔绝了一切,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她看着他,心里酸涩之极,只说不出话来。
他就犹豫了一下,又问道:“要不,你这几天就别出门了,万一……”
她笑道:“我不能躲在家里,还有些人约了要我看病的。再说,我要是不去,我师父就忙不过来了。”
他问道:“我说了你也别生气,要是病人们都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