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仪听了,十分诧异,打量了方维两眼,笑道:“没想到方公公这样年轻,还有这样的感慨。”
方维笑道:“我也是在宫里洒扫香灯,坐了十年冷板凳的人。那时候我一天擦的香炉,比见的人还多呢。这个滋味,我懂的。”
江之仪就笑了,又道:“我可听说方公公如今是司礼监的红人,短短时间,就升了两级。我思量着该是少年轻狂的做派,没想到不是的。”
方维摇摇头,低声道:“我都快三十了,什么轻狂。职位那些,都是老祖宗、祖宗们的抬举,也不是我怎样出色。只是我坐了多年冷板凳,知道机会难得,偶尔见了个机会,就得实心用事,得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体体面面的。像江大人这样进士出身,比我有学问的多。人发迹有早晚,也说不定运道马上就来。”
江之仪听得心有戚戚焉,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也不过是个主事。官场上就算是半截身子入土了。什么发迹、前景,早就已经忘却了。”
方维笑了笑,又道:“那倒不然。当朝首辅李孚李大人,前几年也不过是南京一个小官,宴请都上不了主桌的。这才过了多久,眼下位极人臣,炙手可热。可知荣华富贵,原在一念之间。若是错过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江之仪听了,长叹一声,也没有发话,只是望着漫天的芦花出神。过了一会,他低声道:“这里淤积出的荒地,朝廷原有明文,百姓谁家开垦出来,就归谁的,叫做永业田。这几年,却被人陆续吞了大半。这种地原是盐碱地,出不了太多粮食,都是下等田亩,当地田租定的是三分,他却定死了五分。”
方维心里知道他说的是谁,笑道:“这等没天理的事,到底是谁啊。”
江之仪苦笑道:“当然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了。”
方维低头将脚下的一块石子踢了出去,又看了他一眼,笑道:“江大人多虑了。咱们这次办的可是钦差。难道还有什么圣上得罪不起的人么?”
第88章 怪事
天公作美, 几日晴朗。方维和江之仪的马车经过一路颠簸,终于到了肃宁县城门口,天已经快黑了。
两个差役抄着手, 吊儿郎当地站在城门口, 见了他们的马车,上前伸手就拦下来了,厉声喝道:“什么人?”
马车赶忙停下来, 江之仪的长随就跳下了车,取了勘合给他们看。
差役翻了翻, 粗粗看了几眼, 皱着眉头道:“叫车上的人都下来。”
他们几个人都下车了, 差役又一边斜眼打量着他们,一边对着手里的勘合,嘴里咕咕哝哝地道:“也没听说啊。”
江之仪便愣了一下,问道:“你们知县没有吩咐过吗?”
差役冷着脸道:“知县高升到别处去了,这都走了半年了, 还不知道新知县在哪儿呢。如今肃宁县是县丞在主事。”
江之仪就问道:“县丞也没交代下来?”
差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叉着腰道:“交代什么?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江之仪被这气势吓得退了一步,低声道:“我们这次来, 是有公事在身的。”
差役横眉立目道:“什么公事, 我就是个看城门的,你跟我可说不着。”
方维从袖子里摸了一把铜钱, 递了过去。差役掂量了一下, 又上下打量了他们几个人两遍, 挥挥手道:“废话少说, 还不快走。”
方维与江之仪两个人面面相觑,江之仪皱着眉头道:“想必是户部的公文在哪里耽搁了。”
方维抬起头来, 看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要落下去了,叹口气道:“也没什么办法了。既来之则安之吧。”又问马车夫:“现在返回去找驿站,还成不成?”
马车夫脸色也不好看,拉着脸道:“两位大人,这天眼瞅着马上就黑了,城外驿站也过了十余里路,再返回去也来不及,要是中间有什么差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麻烦的很。”
方维便看着江之仪,笑道:“江大人,不如咱们先进到城里,再想办法。”
江之仪点了点头,马车进了县城。街面上的商铺都已经掌了灯,灯下的路上却稀稀拉拉少有行人,只听见远近都是高高低低的喜庆锣鼓乱响。
方维心下诧异,再掀开帘子一看,迎面正遇上一队穿红挂绿的迎亲队伍,跟他们当街走了个对面。马车便按规矩在一边停了,让他们先行过去。
迎亲仪仗拉的很长,走了好一阵子。刚过了这一队,迎面又有一乘新娘坐的花轿抬了过来,后面跟着大批人抬着嫁妆箱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