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阳出来了。
驱散雪原上的最后一丝黑暗,但隔着厚厚的降雪, 却不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任何一丝温暖。
长老举高的手往下一挥,周围的教徒立刻将手中火把扔到了柴堆上。提前被浇过火油的柴火,稍微接触到一点热量, 立刻燃起熊熊烈火。
火舌往上窜起, 尚未来得及烧到雪女身上, 凌空便传来风声。一样体型颇大的物件自半空中砸落,恰好落进柴火堆里, 带下来的风压灭了一部分火。
长老和其他人都吓了一跳——那‘东西’落地后他们才看清, 那居然是一位个子高挑匀称的少年郎。
他翻身而起, 拍拍烧黑的衣角, 虽然摔得狼狈,姿态却闲适。少年扭过头, 却刚好对上雪女那双泪盈盈的眼, 四目相对, 雪女吸了吸鼻子, 雪白的小脸上尽是东一道西一道的黑色灰印, 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
少年微微启唇,刚吐出一个字, 骤然脸色大变, 扶着绑住雪女的木架哇哇大吐, 呕吐物溅到了雪女脏污的裙子上——雪女愣了两秒,嗅到一股绝对不算好闻的气味。
她低头, 目光呆滞扫过自己裙角沾到的呕吐物,再一抬头, 视线越过少年肩膀,看见一群等着烧死自己的大莲教教徒。
雪女‘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要杀就杀——吐我裙子上算什么英雄好汉呜呜呜——我都要死了呜呜呜——还要和呕吐物一起被烧死呜呜呜——我恨你们恨死你们呜呜呜——”
少年揪起雪女另外一边还算干净的袖子,擦了擦嘴。
雪女被绑着,没办法动,眼见自己袖子也沾到呕吐物,顿时哭得更伤心了,几近肝肠欲断。
祭台四周的白袍人也傻眼:焚烧雪女的仪式举行了上百年,从未出过这样的差错。
他们杀雪女是为了冰原上其他的生命,但教义也说过屠戮雪女是为了生命,雪女也是生命,所以可以屠戮,但不能折辱。
……现在这情况算不算折辱呢?
长老上前一步,怒斥:“你是什么人?!”
少年擦干净嘴,转头又拿起玉葫芦灌一口酒。在雪原这样冷的地方,他衣衫单薄,身上却很热,连带着那股香甜的酒气,也变得温热。
被问话——少年歪着脑袋,呆滞了一会儿,忽然又弯起眼眸,笑得很漂亮的回答:“在下嘉陵剑阁,周长赢。我刚刚……唔,我刚刚做什么了?”
他茫茫然,晃了晃自己脑袋,下来时一脚没踩稳,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接从木架子上滚了下来。
滚得头发凌乱,衣襟上沾满雪粒。
少年生了副娇气漂亮的皮囊,却意外的很耐摔打,滚下去后就地一撑胳膊翻身起来,拍拍衣角,满身酒气重得令距离他最近的两个白袍人不禁掩鼻。
“唔,我记得——啊,对了!”少年一拍空气,醉醺醺自言自语:“哈!我把我哥哥打了一顿,还打了我小叔一顿,跑出剑阁,御剑走人了哈哈哈——”
“这是哪里?嘉陵吗?嘉陵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
旁边的白袍人自怀里抽出弯刀,怒道:“什么嘉陵?这是哪里跑来的醉鬼,简直是满嘴浑话!快滚出我们的祭坛,否则我们就砍下你的脑袋,来上供雪原之神!”
弯刀刀锋的光芒雪亮,反光闪过少年眼睫。
他那双眼醉蒙蒙,却很漂亮,眼尾上挑,艳若桃花。
在弯刀出鞘的瞬间白袍人发出一声惨叫,他拿刀的手无故被斩断,血飞溅出去在半空中凝结成冰渣子,叮叮当当落地。
斩断了对方胳膊的飞剑一折身飞回少年身边,插入冰面。少年斜靠在剑上,略微抬着下巴,懒洋洋的视线扫过四周,醉醺醺的嘟哝:“我看见你拔刀了,还以为你多有本事,无趣,无趣,甚无趣。”
长老面色微沉,抬手示意其他人将受伤的教徒带走。
周长赢对那些人的动作并不在意——刚刚那一剑试出对方深浅后,他就对那些陌生人失去了兴趣。但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倒是让他的脑子清醒了些许。
这地方显然不是嘉陵。
先不说嘉陵冬天根本不下雪,就算下雪,它也下不出这样气势磅礴还夹冰雹细雨的雪。
周围一圈莫名其妙的废物,还有个女的被绑在木头架子上哇哇大哭。
周长赢偏过脸去看了眼哭得快厥过去的雪女,随口感慨:“你哭得可真丑啊。”
雪女哭声一顿,瞪大眼睛望着周长赢。
周长赢又感慨:“你瞪眼睛的时候更丑了。”
雪女:“……”
雪女:“呜呜呜我恨死你了我要诅咒你!诅咒你一辈子都是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