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思堂春是酒。
周棠波其实不爱喝酒。
只是因为思堂春有助于修行,所以她才随身带着,每晚入定之前,捏着鼻子喝上两口。
啜着酸梅汁,周棠波在心里暗暗盘算:周仪景看来是不中用了,幸好也没有在找他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的时间,现在去追顺颂倒也来得及。
说到要去追顺颂,周棠波便不自觉在糕点铺子前驻足,她进门买了两袋周扶光爱吃的花生酥。
买完东西再慢悠悠出门,走了十几步,周棠波停下,转身不耐烦向身后:“滚出来!”
身后街道寂静,毫无反应。
周棠波面无表情:“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就把这个镇子上的混混都杀了。”
街道转角处,周仪景终于不再躲藏,一瘸一拐走了出来。被周棠波驭剑造成的伤口还在流血,并且丝毫没有止住的前兆,但周仪景体质过人,却已经可以勉强行走了。
周棠波:“我不杀你,你还追上来了?”
周仪景面色诚恳望着她,“你认识我对吗?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
东洲嘉陵,剑阁。
剑阁对于周家人而言只是一个代称,它并不是一座阁楼,而是一个建筑范围。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剑阁的核心建筑,那座放满了天下最强之剑的高阁,只有周家家主才有资格居住的高阁——那才是真正的剑阁。
七层剑阁在高度上足以俯览整个嘉陵,居于顶楼的家主凭栏外望时是看不见嘉陵江源头的。
因为从这个高度往下看,只能看见翠色竹海起伏,绿色深浅交替。偶尔太阳光好的时候,那片绿色竹海会有深碧的光点闪烁,恍若河面波光粼粼。
不过,再好的景色对周长赢而言也没有意义。
他大部分时候都醉着,少部分不醉的时候还要腾出时间听外面那群老家伙禀告家族内部的大事——在其他周家人眼里的大事——只不过那些事情落到周长赢耳朵里,只变成两个字。
无趣。
他终日懒洋洋,无所事事的躺在地板上晒太阳,想睡觉的时候就让剑阁下雨,听着雨声敲打竹叶的声音入睡,睡醒了再喝酒,一直喝到想睡觉为止。
顶楼挂满了无数的灵剑,每一把带出剑阁都会让外面的剑修为之疯狂。不过在周长赢眼里,这些灵剑也不过是堆能吱吱乱叫的破铜烂铁,并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眼下是青天白日,太阳极好,正是周长赢醉得半死不活的时间点。
那些灵剑中央簇拥着的巨大剑炉内升腾起一串淡紫色,如梦似幻的烟雾。烟雾翻滚落到周长赢身边,化作一道缥缈的声音。
“千里眼顺风耳已找到异世魂魄所在,还请嘉陵神君持剑前去斩杀。”
烂醉的男人睁开眼,抬手攥住那缕紫烟——被攥住的紫烟发出一声尖叫,尖叫声尚未落尾,便戛然而止,紫烟溃散,溅满地鲜血。
周长赢翻身而起,踩着栏杆一跃而来,抬手随便从就近的灵剑中抽走一把,将面前空气划开裂缝,踏了进去。
九重天往上,神台瑶池,诸神屏息等待回信,却只等到自下界抛上来的一把神魂碎片,还有那人间剑修懒洋洋的一句话——
“下次派个能打一点的来,一下就捏死了,实在无趣。”
高台上天帝面色微微抽搐——其余诸神也纷纷面露怒容,斥责那下界修士实在狂妄该死。但他们也只敢在九重天上骂几句,等到下次需要传意时,仍旧互相推脱,无人想去和那人间的嘉陵剑主碰面。
毕竟二十年前,天帝自开九重天大门意图诏安那人间剑修,却被周长赢一剑斩断神架。
九重天在位九百神明,皆惊惧于那凡人一剑。
一个既无神骨也无血统的男人,不过是被流放的罪人之后,怎么敢拿剑尖指着九天之上的神?!
但周长赢就是这么做了,做完之后,还敢放狠话,语气轻狂又嘲讽,用剑柄敲着九重天的大门,便敲边喝酒,边喝酒边唱歌,唱某支童谣,跑调,还难听,根本没有神能听懂他在唱什么。
凤凰神君干咳一声,强行为诸神挽尊,“那泥腿子再强,也未能上得九重天,没法彻底脱了凡胎肉/体,达到我们这般不死不灭的永生之境。”
“既如此,又有何可怕?不过是言辞桀骜些,但陛下谕旨,他不也乖乖去办了吗?说到底还不是我九重天养在人间的一条狗,不足为据!”
凤凰神君说得信誓旦旦,仿佛昔日被吓得抱头鼠窜控制不住凤凰神火,点着了隔壁仙女裙子的人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