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气极,骂着脏话。但等骂完之后,周仪景忽然松开自己对春汛的控制,同时也停下了自己体内近乎本能的元气运转——将气息收敛到无限接近普通人之后,果然能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变轻了。
压力变轻,周仪景得以从地上爬起来,捋了捋自己沾到灰尘的衣袖,冷眼看向宁学。
宁学已经闭上眼睛,眼角渗出点点血泪。
他身为阵眼,周仪景可不敢贸然动他。万一将自己也搅进阵法里变成祭品——周仪景都能想象自己这种死法若是传回嘉陵,剑阁里那群人能将此事当做饭后笑话一直讲到他头七结束。
周仪景:“呵,以这个阵法消耗祭品的速度来看,老毒夫,你会比我更先死啊。”
宁学并未理他,只是闭目安静。
周仪景这人有点毛病,有时候对方越不理他他越想说话——他顶着后背若有若无的压力,扯了扯嘴角,“想用这个阵法耗死我?你怎么能自信耗得过我?”
“老毒夫,你搞这个阵法,注定比我先死啊。”
宁学:“周公子一如既往自信。”
周仪景嗤笑:“这不是自信,是阐述事实。”
宁学:“是呢,周家的剑修惯来如此,早在周长赢……”
“闭嘴!”
周仪景手边的春汛剑暴起,但刚起身半寸又被这个阵法硬生生压回地面;强行运转元气的周仪景再度被反噬得呕出一口血来。
宁学不紧不慢将那句话说完:“早在周长赢当着我的面推倒那三尊圣人像时,我就知道,你们周家人确实自傲自负到了极点,令人厌恶。”
周仪景用手背擦了擦自己唇边的血,冷漠:“周长赢是周长赢,我是我,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宁学:“哦?是吗?但据我所知,周长赢的妻子岑夫人,是周公子的生母,没错吧?”
周仪景头一次失去了与人谈话的兴趣,只是冷冷的望着宁学。他表面平静,但衣袖下的身体却被阵法压得骨头都紧密无间的挤在一起,发出轻微‘咯吱咯吱’的声音。
显然是怒到极点,无法像之前那样完美压制自身元气,从而遭到了阵法的反噬。
宁学继续道:“听说岑夫人当初倾心于周长赢的孪生兄长,但周长赢弑兄铸剑,成为嘉陵剑主,并向岑家提亲,与岑夫人喜结连理——这倒是很有周家人一贯礼崩乐坏的风……”
他的话尚未来得及说完,原本被阵法死死压在地上的春汛暴起长鸣,插入宁学胸口!
操纵春汛的周仪景瞬间被阵法之力狠狠压到地上,额角磨破浸出血迹。
即使是被压到了地上,他那双眼仍旧冷艳又锐利,处于低处也仿佛是俯视他人那般倨傲。
宁学握住插入自己胸口的春汛剑,手掌心被剑气割伤,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他却好像感知不到痛那般,继续道:“我听说周长赢在成婚之前曾有一红颜知己,极受其珍爱重视,那女子似乎是极北之地……”
宁学这次也没能把话说完,原本被阵法之力压得趴在地上的周仪景骤然暴起,弓身近前握住春汛剑柄,将剑刃完全贯穿宁学的胸口!
同时周仪景也被阵法压得七窍出血,衣衫之下亦渗出浅浅血痕。
他咬着后槽牙,右手握剑柄,左手握拳砸在宁学脸上,怒声:“闭嘴!”
元婴期修士竭尽全力的一拳其力量何其可怕,在周仪景一拳砸到宁学脸上时他也遭到了十倍不止的反噬,胸口骨头发出声不堪负重的呻/吟,喉咙里涌起血腥气。
宁学感觉自己的颅骨几乎都被这一拳打碎,耳边全都是重叠的嗡鸣声——视线更不必说,眼睛自然是完全看不见了,仿佛是被人猛然摁进了水里似的。
因为这个过程太快,甚至都来不及感知到疼痛。
周仪景拽住宁学衣领大口喘气,被阵法之力压得半句狠话都骂不出来,但瞪着宁学的眼睛仍旧在不留余力的骂人——理智在听见他人将他名字与周长赢一并提起时就已经被烧掉了三分之一,当对方提到了那不堪的陈年往事时,那根紧绷在周景仪脑子里的理智之弦彻底绷断。
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恨周长赢。
这种恨并不仅仅是作为孩子对一个几乎完全没有尽到任何责任的父亲的恨,更多的是男人对男人的恨。
在周仪景过去的二十一年里,每次与这个名字的主人有所交集,都意味着耻辱。
天边滚雷声震耳欲聋,落入周仪景和宁学耳中。
即使隔着阵法,二人也能感觉到一丝天地法则的波动,宁学那张几乎被打烂的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