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长赢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他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姑娘,说是自己朋友, 要把她安置在剑阁里。这在周家——在周长赢之前——从未有过先例。
上面的长老们自然不肯, 层层上报, 上报到了前任家主那, 前任家主也不肯。前任家主和周长赢没有直系亲属的血缘关系, 两个人除了都姓周有同一个祖宗外没有任何联系。
当天剑阁派人来驱逐那位姑娘,派来的都是剑阁上层弟子, 走出剑阁个个都是为祸一方的惹祸精。
最大的惹祸精周长赢喝了口酒, 把酒壶塞给那位姑娘, 跟她说你等我会儿,我去跟他们讲讲道理——我家里人都比较蠢, 不像我这般聪明,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带回来的客人。
那天周长赢拿着剑跟一群人讲道理, 从剑阁附楼‘讲’到剑阁顶层,据说差点被前任家主打死。
但那位姑娘从此被允许住进剑阁。
那位姑娘就是周扶光和周元絮的母亲。剑阁的人只知道她叫阿泷,老家在极北之地那片,是个没有修道天赋的普通人,脾气很好,就是不爱出门。
关于周长赢和阿泷的故事有很多,可以零零散散从很多二十岁往上的剑阁仆人口中得知年轻时那仗剑轻狂的剑修如何钟情于这来历不明的外姓女,如何为她打破周家诸多禁忌,做出种种荒诞不经却又温柔烂漫的追求。
可那又如何呢?
雁来在心里叹气——许多老仆说起这些过去,言语间总对阿泷姑娘有些轻视不满。
毕竟在他们眼里,周长赢是剑阁的天之骄子,阿泷只是一个连灵台都没有普通人。无论周长赢做出多么出格的行为,他们只会觉得是阿泷的错,是这个外姓女迷惑了他们的天之骄子,迷惑了他们无所不能英明神武的嘉陵剑主。
而这个外姓女唯一值得被称赞的地方,就是生下了一对天赋异禀的双生子。
他们一边轻视不屑这个外姓女,一边又像溺爱当初的周长赢一样溺爱周扶光和周元絮。
可雁来觉得阿泷姑娘最可怜了。
可怜阿泷姑娘年纪轻轻遇到了周长赢,见过这个男人后再回归平凡生活只怕也无法再爱上别人。
可怜阿泷姑娘年纪轻轻遇到了周长赢——虽然周长赢是雁来的家主,但雁来还是觉得周长赢是个渣男。如果真心喜欢,就凭家主在剑阁近乎一言堂的权利,娶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还往院子里放进去那么多女人,不忠的男人怎么不死了算了。
唯有在这点上,雁来和其他人有着相同的认知:扶光小姐快点长大,把家主杀了自己去当家主,那样最好了!
*
还有一天就是太子的生日宴。
辜长信奉命巡逻和保护东宫。平时这种任务不会交接到他头上——太子与他外祖素来不对付,大将军一系的武将很少会被调遣去东宫。
那位趾高气昂,没有被朝堂毒打过的年轻太子,似乎有点被害焦虑,不太敢把自己的安危交给有口角宿怨的势力。
只不过现在嘛……
辜长信的工作是皇帝直接交代下来的,太子的愿意与否就变得不重要起来。
但辜长信也并不看重这份任务。在他看来,这份任务内涵的某种安抚意味远比实际意义大得多,不过是帝王对他们家表达的一种妥协。
诸如——你看,寡人可没有与爱卿离心哦,寡人还是很信任你们的,把自己最看重的儿子都交给你们保护了。
至于他那个死在镇龙村的姑姑,这件事情大概会在其他地方得到弥补。
辜长信并不觉得惊讶。他甚至还觉得挺理所当然的。
就像辜家的儿郎都要上沙场征战一样,辜家的女儿自然也不能白白享受荣华富贵,为此付出一点又怎么了?他无法理解姑姑为阿般所做的一切。
守夜无聊,他又想起了那个马戏团。
前两天辜长信按照外祖的吩咐,私下去接触了那个马戏团。
那个马戏团里居然有好几个炼气士!
他们都与外祖有私交,此次上京,也是收到外祖传信,准备在生日宴上弄出一点动静。不是什么大动静,只是吓唬一下那位娇惯的太子殿下;谁让他之前仗着袁野,做了太多惹外祖不高兴的事情。
吓一吓也好,吓老实了,上位之后才不会搞那些麻烦的事情。
就像当今和那位国师大人,整天在那研究什么龙脉。如果一条所谓的龙脉就能振兴大梁的话,那还要大梁军方苦心训练多年的军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