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墨月忽然又明悟了!
也是,旁人或许不记得会忘记,但是身为当事人的他们,又有谁能轻易忘记呢?
杀了庄家满门的苏闵冬如此,而庄家唯一的幸存者庄雪染亦是如此……
想到庄雪染,墨月原本松了些的眉头又不自觉锁了起来。
他看着身体挺直,跪的端端正正,实实在在的苏闵冬,嘴巴张了张,正要说让闵冬要不先起来,有什么事进府再说。
这时自家的府门却忽然打开了,一个梳了妇女发髻的女子穿了一身端庄娴静的紫衣,双手规矩的交叠于身前,动作一丝不苟,神色冷静从容的踏出门来,在二人面前停住。
墨月一看她,眼里就闪过一丝喜色,接着又看向地上端端跪立的苏闵冬,小声劝道:“夫人,要不还是先让殿下起来,进府里说吧。”
而苏闵冬在看到女子的瞬间,眼里就更加虔诚愧疚的轻道了一句:“庄姑娘……”
庄雪染心情复杂的看着地上托举长剑请罪跪地的青年,默了良久,才轻闭了闭眼,听不出情绪的说了一句:“殿下,进去说吧。”
墨月听到这句,心里松了一口气,也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殿下你就先起来吧,我们进去说!”
边说,墨月就俯身去扶他。
闵冬点点头,朝他抱以一笑,轻轻摆手:“墨将军,不必。”
墨月见此,也停了动作,转而站到庄雪染旁边去,轻轻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慰。
庄雪染也微微朝他点头一笑,低声道:“无事。”
二人站在一边,耳鬓厮磨,如同一对般配恩爱的璧人。
闵冬起身后,就冲庄雪染微微点了头,没有动作。
庄雪染眼底笑意微敛,转而变作一抹复杂的怜悯和轻叹,同他摆手道:“殿下请!”
闵冬这才将手中长剑拖在衣袖下,略一颔首,同庄雪染二人踏进府门去。
而三人一路沉默的走到府中正厅,庄雪染才被墨月扶着手坐下,闵冬便又托举起长剑面向她跪下。
庄雪染表情一滞,刚坐下的身子又站了起来。
她看着跪地的青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几年,当年之事在苏远朝有意无意的透露中,她也早就明晰了真相。
苏闵冬是灭了庄家没有错,可他也是受人控制,身不由己。
更何况,说到底他也是这其中受苏志摆布的可怜人罢了。
跟庄家比起来,他父母被虐杀,自小被仇人蒙蔽,一生都活在欺骗与痛苦之中,这样看起来,也不知道是庄雪染可怜些,还是他更可怜些。
起先因为心里放不下仇恨,加之满门被灭之恨无处宣泄申诉,庄雪染也确实恨过他,可是后来冷静下来,她又慢慢辗转反思,觉得这样对苏闵冬着实不公。
杀庄家满门非他本意,而是苏志的意思,她已经杀了苏志报了仇,又何故将这灭门之仇冠给他,就为了给自己心里一个慰藉吗?
可若是试想一下,自己真的因为这灭门之仇杀了苏闵冬报仇,心里就会痛快吗?
自然不会!
不仅不会,她甚至还会后悔。
庄雪染很清楚苏闵冬是怎么一个人,否则之前便不会如此执着于他。
他正直善良,温和真挚,是这世间极其少见的磊落君子。
若非苏志,庄雪染想他应当永远不会堕落黑暗,陷入杀戮。
这样一个人,若是因为她的加恨而死于自己手下,她应当会一生自谴,再难以放下。
所以不该恨他的。
庄雪染早就想开放下了,可是苏闵冬呢?或许他终其一生都难放下,所以今日才会应诺,前来从容赴死,已绝自己满腔愧责。
第171章 我心有愧,此生难安
“庄姑娘,我当年说过,等我完成我该完成之事,再回来之时便将这条命给你,如今我所念之事已尽,今日便来应诺。”
说罢,闵冬高举起长剑,目光沉静的凝望着庄雪染,声色平缓:“此剑乃是当初斩下庄老将军之剑,今日庄姑娘便用它复昔日杀仇吧!”
他目光坦荡,坚持,镇定,似乎毫无畏惧死亡,甚至隐隐带着解脱之意。
然而庄雪染却站立在椅前静静望着他,半响不语。
墨月上前扶了扶她的手,目露担忧。
然而庄雪染静立良久,终是缓过神来般摆了摆手,不必他搀扶,自顾无言走到闵冬面前。
接着接过他手中的长剑,并指划过透亮的剑身,眼睛里浮上一抹恍惚,墨月得了苏远朝的令,忍不住上前来试图劝几句,末了却又停步弃了这个想法。
不该强求他人的恨与仇,毕竟世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自己这样劝了,便又是对雪染的一种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