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词瞥她一眼:“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跟我打哑谜有意义吗?寺庙里的方丈已经全数告诉我了,无论是你的情况还是我的情况……”
陈映兰当年成为了那个被献祭给海神的少女,她成功地逃脱了永坠深海的命运,却把不幸与灾难传给了其他人,她的丈夫、儿子……
甚至是她自己也不能例外。
这都是被书写好的命运。
许词的脸庞还带着些许天真的稚气,唇红齿白,眸色干净而清澈,盛着最纯粹的感情与欲望。
他长得其实有些雌雄莫辨,那些锋利冷冽的部分,乍一看颇有几分陈映兰的影子,只是在那漂亮的五官中和之下,被少年平常好脾气的温柔笑容全都掩盖。
听到自己的儿子将这些陈年往事一一道来,陈映兰闭上了眼睛,她握着茶杯的手不断收紧,神色几经变换,看上去痛苦又挣扎。
这是她逃避了大半辈子的噩梦,可最终兜兜转转,以某种奇诡的轮回方式,报应在了她唯一的儿子身上。
茶香氤氲,热气升腾。
很快茶盏中袅袅的白雾便缓缓散在了空气中。
淡淡如丝缕般的白雾下,女人的眉目脱去了平日里冰冷尖刻的伪装,她在这一刻,仿佛只是个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普通中年母亲。
像世界上任何一个为自己命运感到迷茫的人类一样,看不清自己做出分第一个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她的目光落在许词身上,可是漆黑的瞳孔却慢慢放大,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的……”
“或许这就是,我逃跑的代价。”
“可是,没有意义的。无论逃跑到哪里都会被找到,神灵降下的惩罚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你永远也想象不到,明天醒来时是否还能安稳的活着睡在房间里……”
她跑过很多次,其实都没有成功。
最后选择在那个偏远的渔村落脚,是因为那片海的气息有些不同寻常,海水的颜色都与其他片的水域不尽相同。
天生灵体让她意识到,这个破旧的渔村或许能提供给她短暂的喘息时间。
“我知道你有很多想问的问题,但是许词,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女人的声音里染上一层空洞的悲意,看起来可怕又可怜,她似乎是在即将到来的注定悲剧而感到难过与痛苦:“快到十年之期了,这次要死的人,会是你。”
“这次要死的人,一定会是你,许词。”
她轻飘飘的话语没有重量,像一根羽毛,在这片稀碎的阳光里轻轻落下,重重压在许词的心头。
第一百零二章 父亲的所有
陈映兰的语气里是绝望的笃定,身为许词的母亲,她不仅没有对这件事做出任何积极的期许,反而带着消极的平静,似乎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清风徐来,带着丝丝凉意。
满院笼罩在初秋的清寂里。
阳光难以越过高墙,只透过树叶露出些许斑驳的光影,落在陈映兰的脸上,衬得那张脸悲喜难辨。
女人身形纤细单薄,几乎要被那一缕轻微的风给完全摧折。
一帧帧刻骨铭心的画面,透过绿意正浓的树叶隐隐约约,慢慢在她眼前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张着嘴,风轻云淡的道出这几十年来不为人知的心酸苦楚。
“你五岁那年,那些东西在傍晚要带你走,被你打渔归家的父亲瞧见。”
那是一个昏黄的傍晚。
久经海上风霜的水手疲惫归家,他推开门却没看到乖巧的儿子待在院中玩耍,整个小而拥挤的院落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咸涩腥气。
像是在冰冷深海中泡烂发皱的死鱼,散发着难闻刺鼻的腐烂恶臭味,让人难以忍受。
诡异而安静。
残阳如血,将海滨与天空都染成金红色。
嗅觉敏锐的他沿着一路的古怪味道谨慎寻找,竟然慢慢地走到了自己家中的厨房,越临近厨房,那股味道便越浓烈。
他心里的不安也就愈发强烈。
目光逡巡处,地上不知从哪里多出些湿漉漉的痕迹,像是有什么软体动物拖着身子在陆地上爬行留下的痕迹,看上去黏糊糊的。
“这是海里的什么动物爬上岸了吗……可是,家中房子明明离海边也不是很近啊,到底会是什么东西……”
怀揣着心里的疑惑,他思索道,既然像是从水中爬出来的生物,那么大概率还是会钻进水里吧。
海水不能直接饮用,渔村当中的渔民们,大多都采用廉价的陶制大缸盛放饮用水,生怕房梁上落灰,他还特意找人定制了一个宽大的木板盖子遮住巨大的缸口。
可如今,那盖子下面似乎被强硬地塞进去了什么东西,激烈的拍打水面声音急促,还不时发出一些吞咽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