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的古木檀香幽幽,在老旧的客房中弥漫着,轻轻的萦绕到许词鼻尖,安抚宽慰着少年脆弱的神智,这才让他有种重回现实的真实感。
方丈已停了做法。
他闭着眼睛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拨弄着手里的珠串,看上去如老僧入定一般淡然悠闲,察觉到许词苏醒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平静而充满悲悯,看向许词的时候更是无比柔和,他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询问道,“如何,你在识海深处找到了那个异端吗?”
侵入人识海内的异端大多都心怀不轨,有所图谋,想要霸占所栖息的识海主人的身体,又或者是想要吞噬原本人类身上的生命力,壮大自己。
这些无不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祟,但也不排除确实有一些性情温和良善的灵魂体,他们只是寄宿,并不吞食破坏人类的身体。
方丈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里有些担忧,这异端看起来似乎很难搞,难不成会是什么罪恶滔天的大魔头……
许词摇了摇头,他什么也没说,却是扶着床头颤颤巍巍地走了下来,只刚刚站稳,就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上。
嘴里溢出淡淡的血腥气,喉咙处上涌熟悉的铁锈味道,许词咽下从胸腔处不停翻涌的液体,他礼貌地推开了方丈急切担忧的搀扶。
平淡冷静的话语从少年的口中慢慢吐露,他漆黑的眼瞳看起来波澜不起,如古井无波,澄澈又内敛,“我确实找到了那个异端,还了解到……一些无法言说的辛密……”
许词视线定在方丈身上,性格宽厚淡然的方丈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试探着开口:“那,你可否探查到他是否对你心怀恶意……”
“因此,一直在暗地里蚕食你的生命力……”
从过几年医的方丈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给他好好地把了一番脉,越把他眉头越是紧皱,几乎能夹死一只苍蝇来。
明明这少年身无患病,却内里亏空,血气衰竭,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吸干了精气一样。
在许词震惊怀疑的目光里,方丈直接把自己给他诊断出来的脉象挑明了:“你身上既没有得重病,又为何终年嗜睡无精打采,这段时日来想必还会有夜间多梦,心神惊悸不定的症状。”
“你先不要怀疑我,你换一个普通的大夫来给你把脉,他也会说出跟我一样的话的。”
方丈紧皱的眉头上写满了悲悯与怜惜,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这话何其耳熟,何其真实!
许词先前已经在江城的一家小医馆诊断过了,那个医术精湛奇诡的女大夫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对于这个事实已是心知肚明,可仍有诸多不解。
“方丈的意思是,我如今身体的亏空都是体内的异端造成的?”干燥温暖的秋日阳光里,许词认真地与眉目温和宽厚的方丈对视,他声音里带着微微地颤抖,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
许词自然是不信的,但他选择性的隐瞒了关于阿故的一切。
少年漂亮精致的五官沐浴在薄薄的晨曦里,金色的日光耀眼明媚,将他脸庞上细小的绒毛都照映出来,撒上一层绒绒的光,叫人觉得温柔而恬淡。
谁又能想得到,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寿命已经不足两年了呢?
方丈犹疑了一下,他不敢妄下定论,只是许词身上诡异的状况让他觉得有些不符合寻常病理,于是他斟酌再三,谨慎地开口。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但可能会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你身体现在的情况呢,就像一个巨大的正在成长中的果实,养分供给充足,明明还在成长过程中,但内里却被一个大青虫占据着,它作为蛀虫吃掉了你所有的果肉与养分。”
“只留下表面这一层苍白如纸的空壳子。”
方丈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许词一眼,他张嘴道:“不过你这种情况着实罕见,毕竟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多方灵异、异端挤在同一个人身上。”
背负继承着海神新娘的诅咒,识海中还存留着一个令蓝色灵火都为之恐惧的异端,甚至还残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天道规则力量……
他很难说得清,许词这具脆弱的人类小身板之所以衰败的这么快,到底和哪一方的力量关系最大……
毕竟,无论是哪一股力量都不该出现在人类的躯体上。
“如今,你不如回去好好问一下你的母亲,她自小天赋卓越,一直都是按照陈家掌权继承人培养出来的。”
“她要知道的,或许远远要比我能看到的更多。”
方丈垂着眼睛,出声告诉许词:“你消失这么长时间,她应该也很担心吧,回去见见她吧……为人父母的,哪有不挂念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