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种隐约的预感,许词的手在暗中紧攥着雪白的床褥,明亮宽大的窗子敞开,透进来温暖干净的阳光,洒在他修长的手臂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他应该不是病了,而是活不长了。
早有预感,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已。
秦西故站在阴影中,他沉默不语,良久才开口,低沉的嗓音磁性喑哑:“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他转过头,抬手关上门,步履匆匆,脚步带风,看上去对许词满不在乎,似乎只是有什么急事需要他出面解决,所以才走的如此匆忙。
任性妄为的秦府大少爷霸道惯了,普通人向来在他眼里如同蝼蚁,渺小不值得入眼。身为秦家唯一的嫡长子,秦西故一有什么喜欢的感兴趣的东西,只要不是太过分,长辈们都会自动为他备好。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人,而这个人的生命脆弱易折,在他的强取豪夺下竟如同枯萎的花朵,再也不复往日的光泽美丽,反而日渐凋零破碎。
这可真是讽刺。
他秦西故竟也会有这么一天!
许词躺在床上,浑身冰凉,眼底却漾起一抹柔光,他赌对了。
秦西故舍不得他死。
毕竟,他可是秦大少爷几年来难得感兴趣的,一个玩物而已。
不对吗?
第七十八章 年轻人说睡就睡
被囚禁着关了不到半月,许词就被秦西故默认着放了出来。
高墙大院的白墙灰瓦寂静灰白,看上去森然压抑,宛如沉默的大家闺秀,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天空之下。
许词头也没有回,跟在白衡身旁,慢慢地走着出去的路。
虽然前些天在白衡身上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但许词也不甚在意,仍然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这哥们儿聊着。
“为秦家卖命,值吗?”
白衡挠挠头:“这哪有什么值不值,这个世道大家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我还好,能找到这么一份高薪的工作……我好多同乡都饿死了闹饥荒的村子里。”
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许词一时之间陷入缄默,他幼时确实是过上过一段苦日子的,每天在破落荒凉的渔村中等待着父亲出海回家,咸涩的海风带着腥味闯入破落的小屋,桌子上永远都盛着白粥馒头与咸菜。
那时他们一家三口虽然穷苦,却尚能解决温饱,不至于到丢了性命的地步。
可天灾和人祸,永远也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动荡已久的世间,人们惶惶不可终日,但是却又提着一颗不上不下的心,被迫卷在历史的洪流中前进。
站在熟悉的渡口,来往船只繁密,许词点头与白衡告别:“下次见了,白兄,下次再见我请你去明月楼小聚……”
白衡爽朗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好啊,那你先好好的找个活计,认真干个两三年,哥们去陪你到明月楼好好消遣!”
“这次秦家大少爷竟然没有留下你,还将你押到审讯室审了这么多天……着实是委屈你了,回去好好照顾自己吧。”
“许小兄弟,有缘再见!”
明媚的夏日阳光在江面映出粼粼波光,俊逸落拓的男人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感染力极强,带着生命不屈服于任何困难的顽强气息,如同野草般蓬勃地活着。
江岸的绿柳垂动枝条,叶子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许词笑着跟他告别,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向归家的路。
街上人来人往,一如往日般热闹嘈杂,小商贩们热情的吆喝声洋溢着活力,让人从心底深处都生出一种力量感,许词越是穿梭其中,越是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一种强烈的想法。
这些人,怎么看起来什么时候都这么乐观呢?
他们又是缘何而活,所求何物呢?
面容苍白宛如碎玉般的少年身骨清瘦,他眉宇温和,面色平静,如画般极其温雅好看的脸庞上波澜不惊,整个人如同一滴墨晕开在水里。
容貌乍然一看十分显眼,气质却温和近人,转瞬便融入进匆匆的人群中。倘若有个姑娘被这张好看的脸惑了心神,芳心只动一刹,眨眼便再也想不起来这人的模样。
归家的路许词再熟悉不过,他很清楚且十分熟悉,所以一点也没注意周围环境,任凭意识神游天外,去思索一些毫不相干的问题。
为什么他没有办法离开江城?
因为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与家族抗争的实力,无法彻底摆脱陈映兰套在他身上的枷锁,人前他是锦衣玉食的邵府大少爷,人后他是困在豪门大院中的笼中雀。
许词很喜欢江野河海间的自由,可是喜欢不代表着就能够任性妄为,确实,他是很喜欢逍遥肆意地外出游玩,可是覆在身上的枷锁不允许他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