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为女子,之前起兵在世人眼里本就是无奈之举,恐怕李渊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在一入主长安后,她便卸了领兵一职。
“我知晓阿耶的好意,只是…”李秀宁叹气,无奈地看向李世民,说出了自小便郁结的不满,“我不愿只待在闺房,我同你是一样的。”
“身居高位,我有能力,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多些呢?”
“阿耶溺爱我,虚名钱财他从不吝啬,但他不会愿意顶着群臣的反对予我权利的。”
李秀宁语气没有半分不怨,目光只落在棋局上,冷静地分析着:“天下未定,阿耶什么性子,你不会不知晓,而建成,向来是跟着阿耶的步子走的。”
这话似有深意,李世民心头微跳,自李秀宁眼中寻到了一丝探究。
“阿姐不信我?”
李世民突兀一笑,语气自得:“不出十年,天下必然一统。”
说着,他身子微微前倾,一双眼盯着李秀宁,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何况,阿姐既然知晓阿耶的性子,那我的性子也应当知晓吧?”
这就带了些玩世不恭的语气,李世民伸手自李秀宁手边的玉盒拈出一颗黑棋,夹于指尖,毫不犹豫落子。
“啪”的一声,清脆又果断,似打在李秀宁的心尖。
“瞧,这不便解了黑子的死局?”
李秀宁眼眸一亮,下意识喃喃:“妙极。”
李世民起身,脚步轻快,外衫微乱,他却丝毫不在意,只笑着抛下一句:“我以一子定中原。”
“阿姐该多信我些的。”
李秀宁骤然低笑出声,她明白了李世民的回答,亦愿意相信他给出的承诺。
接下来几年,她要好好养身子,不能辜负了李世民的好意,更不能辜负了她心中的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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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了一步。
薛举收到李渊入主长安的消息,内心恼恨,终是不甘心,派遣太子薛仁杲攻取长安。
薛仁杲不负所望,号称三十万大军,围困扶风。
这是薛举试探的第一步。
他如今位置尬尴,长安可以随时盯着他的动向,兵力粮草皆是有一日用一日,又兼称帝早,不占大义人心,必是李渊第一个要除掉的对象。
若是结果不如人意,他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了。
然而,事情总是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义宁元年,十二月十七。
李世民为元帅,击薛仁杲于扶风,大破之,追奔至垅坻,陈兵耀武扬威而归。
薛举想过会输,可收到消息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内心一沉。
输得惨极不论,还被人追到家门口炫耀武力,不仅是奇耻大辱,亦狠狠动摇了军心民心。
“天下可有天子投降的前例?”薛举脸色难看,扫视群臣,他起兵可不是为了去送死的。
称帝前不可一世的心气被现实打散了一半,薛举下意识竟升了退拒之意。
黄门侍郎褚亮率先出声,他早就受够了薛举与薛仁杲父子。
他一家都是入仕梁陈,自隋一统后,他跟着来到长安,却不料杨广心胸狭窄,嫉妒他的才能,对他极尽打压。
他早就有所不满。
偏偏摆脱杨广,他被迫辅助的又是暴戾凶残的薛举父子,一身才华无人赏识,日日见不到前路。
好不容易听说了唐王一家的贤名,有姚思廉前例在先,恰好又得遇良机,他怎可轻易错过。
“赵佗归汉,刘禅仕晋,近世萧琮,转祸为福,自古有之。”
褚亮口齿伶俐,引经据典,言之有理,说得薛举是心花怒放,脸色肉眼可见得好看了许多。
若是真的别无他法,越早携城而降,便越发安全,当个富贵闲人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薛举下意识点头,不料另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陛下不可!”卫尉卿郝瑗快步上前,声音愤怒,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褚亮之言何其荒谬!”郝瑗余光瞥见褚亮面色似有遗憾,内心更为不屑。
不过一个自视甚高的文人罢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只怕身在曹营心在汉,也就陛下觉得需要这种人充门面。
郝瑗冷哼,随即连声劝谏:“汉高也好,蜀先主也罢,哪个不是历经磨难终成帝业的,陛下怎可因一战不利,便想着亡国之计!”
话语掷地有声,一时间震住了群臣的窃窃私语。
薛举当即被骂醒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做法有多么愚蠢,这种事他怎可当众拿出来讲。
还是起兵称帝太过顺遂,薛举暂且压下内心的不安,未到绝处,他还有能力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