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顿了顿,声音闷闷的:“你我不过几面之交,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权势,他不就是沾染了权势才像如今这般吗?”
李世民轻笑:“我知你所求,也知你所想。”
“他们都觉得你愚蠢幼稚,天真单纯,惹怒陛下固执己见,不懂圆滑不畏权贵,怎么看都是一个所谓不通政事的愣头青,可是,这样的你拥有这天底下最最赤城的一颗心,我从来都是知道的。”
“更何况,你不是还有整个秦王府来监督你吗?”
“你从来都没有错。”
“错的是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的朝臣,错的是身份尊贵却刚愎自用的天子。”
“只有足够强大,方能打破所有你所见到的不公。”
“回去吧。”
秦王呼吸一滞,他忽而抿唇而笑,纵使眼角还挂着泪水,但是他依旧轻轻蹭了蹭李世民的肩膀:“我走了,你多保重。”
不过一个恍惚之间,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凌烟阁。
“呦,这么嚣张的脚步声一听就是你了,侯君集,打了胜仗也该多收敛些的,你是不知道朝中弹劾你奏表都快堆满一个案头了。”
杜怀信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向不远处一瞧就嚣张跋扈的身影。
方方入座的高士廉忍不住摇了摇头,这杜怀信的这张嘴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直白。
侯君集眉梢微挑。
杜怀信也不在意,目光越过他落到他的身后:“苏定方?”
侯君集朗声而笑将苏定方拉到了身前:“前些日子被陛下调回了京,恰巧遇上,还算投缘。”
“大好的日子,管那些啰嗦的文人做什么。”
杜怀信轻咳一声,显然是提醒侯君集如今这凌烟阁中可还有不少他口中所谓的文人啊。
侯君集像是没明白一样,面上挂着桀骜的笑:“我自问心无愧,怕什么。”
那就希望你真的问心无愧吧,杜怀信心中腹诽,这样跋扈的性子实在是……
杜怀信轻哼一声:“记着你今日这话,若是哪一日你忘了,我可不会手软。”
“手软什么?子诺要揍谁,我与你一道!”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看去,就见段志玄快步入内,杜怀信一惊慌张扶着他的一边胳膊:““你才大病了一场,注意些。”
段志玄无奈一笑:“生病而已,我还没到走不动道的地步,你扶我还不如干脆去扶扶我身后的人吧。”
杜怀信侧首越过段志玄的肩膀看去,居然是柴绍李秀宁与柴舒窈。
杜怀信当即松了手兴高采烈地上前。
段志玄一愣,眉眼一皱:“好啊你,放手放得这般快,无耻。”
“这不你说的吗?”
杜怀信争锋相对,他头也没回,贴近柴舒窈:“如何,工部的活计都做完了?”
柴舒窈掩唇而笑:“你当我熬了一个月的夜是白熬的?”
杜怀信笑笑转而看向柴绍和李秀宁:“身子好转了?我说柴绍啊,你这身子还不如长公主呢,听闻这一回征讨薛延陀长公主也要同去?”
李秀宁好笑:“是啊,好歹我身上还兼了个左武候将军的差,我这几年也算矜矜业业,得向陛下讨些好处叫他多多看着些我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夫郎。”
柴绍骤然红了脸,他凑近李秀宁低声道:“外人跟前,娘子便给我留些面子吧。”
杜怀信看着好玩:“行了,都入座吧,人都快到得差不多了,陛下也该来了。”
丽政殿,长孙嘉卉看了看日头,也差不多该叫人醒来了。
怎么还是不能回去?
李世民倚靠着树,盯着透过树叶斑驳的光影。
莫不是得等他见到所有年岁的自己才能醒来?
李世民笑了笑,他随意一抬首不料却撞见了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身影,就这么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盯着他呆呆的,落着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二十五六岁的他吗?
这件大氅他还有些印象,约莫是武德七八年间他常穿的一件。
哦,应是那个时候,应是那件事啊。
也怪不得眼前的自己是这样的神情。
李世民无奈叹了口气,起身整了下衣摆一步一步走到那个颓丧的郎君跟前。
“好久不见,你又来了。”
颓丧郎君没有说话,李世民的眸中带了些心疼,这个时候他才多大啊,就要被迫直面血淋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