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再与这样一双眸子对视,我惊慌垂首装作给自己夹菜的模样:“那……窦郎君既然有此遗憾,就由我来讲与你听吧。”
你在我眼中看到了天下,我便将这天下一一讲与你听。
窦郎君哈哈大笑:“好啊,作为交换,让我来给你讲讲主上过去的故事吧。”
杜郎君看了看天色无奈摇头:“别太晚了,后头还有硬仗要打呢。”
直到宵禁前夕,我这才匆匆忙忙赶往家中。
等到踏入家门的那一刻,我懊恼摇头,又忘记了告知名姓,他们也好像毫不在意,一口一个小郎君的叫唤。
不过我很快将此事抛之脑后,想着今日从那位窦郎君处听来的主上雁门救驾的往事,我扬起唇角,笑得很开心。
又是一个三年,这一回倒是我早早到了一步。
从上一回我与窦郎君分别后不久,便传出了他要亲征高句丽的消息,我担忧不已,只是可惜那个时候我已然是再度出门游历了的,同他的行军方向完完全全地相反。
又能怎么办呢?
我只能每经过一座寺庙便进去送财磕头祈福。
或许,他永远不会知道,有那么一个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仰慕于他,他也永远不会知道,有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家伙跪遍了整整十九座寺庙,只为求他平安。
我一路游历一路时时刻刻关注着高句丽的局势,中途经过了洛阳,我看到了那一座为悼念破王窦而丧命的士卒所立的寺与碑。
我当即迈不动步子,我在距离寺庙不远处的一户百姓家中借宿了三日,却也恰在第三日的时候我被一阵哭声吵醒。
原来是他要归朝了。
虽然得了数万牛羊人口,好几座城池州县,是个完完全全的大胜,唯有一点,没有打下高句丽……他依旧是自责不已,为着自己先前所许下的诺言,为着因为此战而丧命的士卒。
所以与抚恤金一同传到洛阳的,是他悲恸之下亲写祭奠的文稿与为阵亡将士落泪啼哭的消息。
彼时的我正在一字一句看着碑文上的内容,好似时间在一刻重叠,壮年的他,年老的他,从来都是这般……
我好像更加仰慕于他了。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抬头骤然一惊,不过三年的时间,缘何这窦郎君居然憔悴了这么多?
“窦郎君,可是恶人狡诈,你们家中情况应是还好吧?”
窦郎君轻叹口气:“是我想得太过简单了些,这人从前最是乖顺,偏偏家中的老一辈眼高手低,资助了那恶人好些钱财。”
杜郎君拍拍窦郎君的肩膀语带安慰:“这都是不一样的情况,想要如往前一般一击毙命确实有些困难,不过你不是一回来就着人去骚扰那家伙了吗?”
“疲敌之计倒是很合适,下一回必将如你所愿的,莫要自责了。”
在窦郎君面前我还是有些嘴笨,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他,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所以窦郎君还要再亲自出马一趟吗?”
窦郎君点头:“那是自然,总归得为我的孩子留下一个足够太平的环境。”
“那窦郎君还是要多注意些身子,家中还得有个可靠的长辈撑着才好。”
“莫提不开心的事了,我这一回去过洛阳了。”
絮絮叨叨的讲述好似叫窦郎君放松了下来,他笑着听着直到我口干舌燥停下来的那一刻才将一杯水递到了我的跟前。
我大方接过一面喝着水一面问道:“不知这场亲征主上可有什么大碍?”
窦郎君哼笑一声:“怎么会,主上的本事全天下都知晓,你最不该的担心就是这一点了。”
“对了,我与你说说主上近些时日以来新琢磨出来的政策诏令吧,有些只是个大概,我倒想听听看你这个真切走过四方见识过百姓疾苦的人是何种想法。”
“下一回相见我就能与你讲讲这些诏令是如何庇佑福泽百姓的,等我将此事告知主上,说不准这其中还有你的功劳呢。”
这一场探讨叫我收获颇丰,我能从窦郎君口中的只言片语一窥他的风采,这便够了,若是幸运能帮上他,实在是叫我激动难耐。
哎呀,又忘记告知窦郎君我的身份了,下一回吧,总归还有下一回。
下一个三年之约是我失约了,那是我在蜀地的时候,那是一场说大不大说小的地动,我被困在了蜀地,好在我没什么大碍,只留了一封信给家中报平安,只是可惜错过了相约。
听闻就在几日前他又再一次亲征高句丽,这一回兵数比之上一回多了好多,是抱着必要剿灭高句丽的决心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