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躲在铁山,几乎每天都会收到在定襄附近的突厥大军被唐军给生生分割包围的败报, 没有了指挥的大军不过是一盘散沙,人数再多也全无作用。
心痛心焦恐惧,种种情绪一朝涌上心头,颉利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安稳睡上一觉了,睁眼闭眼都是李世民和李靖嚣张的面容。
他想要南下救援,可是如今的情况南下无疑送死。
他想要跑到更加往北之地的大漠,唐军毕竟是长途远征,光光一个后勤补给就是大问题,只要他躲得好未尝不能生生将唐军给熬过去。
但是……此刻北上的必然结果就是放任唐军在定襄附近大肆劫掠,就算人跑得掉,牛羊又如何跑得掉?
如今还是冬日,本就粮食短缺,难不成要杀马取食吗?就算杀马又能杀多少呢?到最后还不是活活饿死的命,那么于突厥而言这也无疑是一道沉重的打击,元气大伤。
更何况北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薛延陀和与他素有仇怨的阿史那社尔,前有狼后有虎,颉利挣扎犹豫了好几日,终是下定了决心,最后的机会只在李世民身上。
他如何甘心偌大的一个突厥汗国败坏在他手中?
从先前可以随意插足中原战争到如今的连活命都是勉强,他又如何会承认自己或许会成为一个亡国之君?
他要求取这最后的一线生机,他要再拖一拖唐军的步伐消耗唐军的补给,他要熬过这风雪弥漫的冬日迎来水草丰茂的春夏,他要这突厥在他手中继续延续,所以……求和称臣也好,割地赔款也罢,颉利的使臣再一次星夜奔驰赶往长安。
他们突厥连年天灾,唐朝也是同样的,如今的唐朝如今的李世民恐怕是根本不愿见到僵持长久的战争的。
他在赌,赌一个李世民退兵的可能性。
以国运做赌,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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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接连两次的大获全胜一扫这段时日以来朝廷上下忐忑不宁的阴影,李世民大喜之下再度设宴。
然而更加叫唐朝扬眉吐气的却是颉利使臣也恰好于设宴当日抵达长安,这般伏低做小的姿态,便是叫难得出席一次宴会的太上皇李渊都是满脸开怀的,一口一个二郎叫得亲切,似乎他们二人之间从未有过龃龉。
面对突厥的请和,五品以上大臣本就在,本来一个热闹的晚宴瞬间成了太极殿朝议现场,众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分为了两派。
一派由宗室中辈分大的李神通为首,恳请李世民接受突厥的请降,另外一派自然是由侯君集为首,直接驳回了使臣的投降,认为蛮夷之人不可信,自当乘胜追击一举剿灭突厥。
李世民不紧不慢地吃着酒笑眯眯地听着底下的议论,最终拍板同意接受突厥的请降,至于要派出交涉的人选也当场指定是早在贞观初年便前往过突厥的唐俭。
这场晚宴直直闹到了后半夜众人才散去,李世民应当是真的很高兴,期间甚至还提出了担忧李渊年迈行走不易要亲自送李渊归去,倒是李渊仿佛被吓到了一般,撑着笑容连连拒绝。
李世民也就没有坚持,只是等人差不多散尽后他才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寝殿。
而后出乎意料的,李世民除却下了这个命令后再无其他动静,就仿佛是忘记了唐俭一般,也独独在三日后唐俭出发的前一日他召人入了宫。
等忙完朝政后他快步入殿,眼皮子一抬果不其然瞧见了此刻正安安静静坐在下首的唐俭。
“来得倒是早。”
唐俭失笑道:“陛下既然择了臣,想来也应是有话要嘱咐臣的。”
“猜得倒是不错,你这应当叫做简在帝心。”
听着李世民半含玩笑的话语,唐俭的眉眼愈发柔和:“臣这一趟去恐怕是危险万分的。”
说着唐俭起身一字一句道:“臣自幼钦佩纵横往来之术,自然也是明白何谓韩信灭田横之策。”
白道。
“韩信灭田横?”
杜怀信一面跺着脚抖落身上的积雪一面下意识脱口而出。
李世勣拧眉沉吟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子诺你不说我还没发觉呢。”
李世勣看向李靖:“是啊总管,颉利虽败,但是我们如今的军队也不多,在颉利与突厥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可以一一突破大军,但若是时间拖久了叫颉利发现我们如今不过孤军深入,只怕会有麻烦。”
“到那个时候他再收拢沿途军队,走渡碛口,保于九姓,深入漠北,道遥阻深,便再难寻他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