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信微不可察叹了口气,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苏烈似乎是发觉了杜怀信的尴尬,他反而是安慰起了杜怀信:“我知晓将军同陛下的情谊深厚,其实说句老实话我最最初确实心底怪过唐廷,可是,立场不同都不过是为自己的国家征战而已,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烈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居然还能被有启用的一日。”
“非勋非旧立唐之初又无汗马功劳,陛下不在乎愿意提拔我,这便够了。”
道理又有谁不明白?只是杜怀信又如何看不出这苏烈笑容下的些许别扭的,到底还是隔了一个高雅贤。
杜怀信敛眸:“不论如何,若是这一次你征讨突厥有功,我与药师兄都会如实禀报陛下,论功行赏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李世民将人提拔又将人放在一边或许也是看得明白苏烈心中的别扭,但是又惜其才华给个一官半职先将人给收入自己麾下,就算自己能用上的机会不多,至少还能留给继任者,毕竟苏烈还年轻。
苏烈沉默一瞬:“多谢将军,恐怕小可汗要等急了,若是无事末将便先退下了。”
杜怀信盯着苏烈的背影忽而出声道:“苏定方,驰骋沙场建不世之功,退敌外族庇佑百姓,这是我之所求,你的所求又是什么?”
苏烈脚步一顿,但是终究他也只是一言不发消失在杜怀信的目光中。
杜怀信起身整理了下衣袍,罢了,人各有志,他能做的不过就是尽力解开苏烈心中的疙瘩,这样一个将才能早些出力于国于民是件好事。
杜怀信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到了前厅,一入目就是安安静静吃酒的突利小可汗。
“不知小可汗点名要见我是有何要事?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我同小可汗之间可没什么交情啊。”
突利放下了精致的酒杯没有回答杜怀信的问题:“我还是不习惯你们汉人的习惯,吃酒都要这么雅致,实在是不爽快。”
杜怀信挑眉:“迟早的事,小可汗应该要学会适应的。”
突利抬眸:“我知道,陛下的身边你算是跟着他年岁最长的人了,你同他的交情也是不一般的。”
杜怀信给自己倒了杯酒:“所以呢?你来寻我是想要我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小可汗都决定认罪称臣了,陛下又哪里会为难于你?”
突利盯着杜怀信的动作神情有些恍惚:“若是……他真的是我的兄长该多好。”
杜怀信眉心微蹙饶有兴趣地认真对上突利的目光:“小可汗居然是这般想的吗?”
“你与陛下既然结拜,年少情谊做不得假,陛下心中你永远是有一席之地的。”
突利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要抛却自己的过去并非是一件易事,就好像是他不喜眼前这个精致小巧的酒杯,融入骨血的习惯又哪里是那么融入消除的?
“我只是觉得……我与陛下之前终究是隔着两国之怨的。”
“我甘愿臣服于他,一辈子不背叛于他,可是……等陛下剿灭突厥过后呢?若是我的族人背叛了他呢?”
“到那时我又该如何自处呢?”
“情谊……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你能纯粹地对陛下,陛下也同样能纯粹地对你。”
“我活到现在,最快活的日子居然是与陛下一同在突厥游历的那几个月,那个时候陛下不过是李家二郎,我也不是突厥小可汗。”
杜怀信指尖微动直接打断了突利的话:“或许会有那么一日,不再有什么汉人突厥人之分呢?”
突利小可汗一愣忽而哈哈大笑:“你这个安慰的法子还真是新奇,这可是这么多代人刻骨铭心的仇恨啊。”
“死了不知多少人,能有那么一日吗?”
杜怀信轻声道:“你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会不会有那一日……至少得先迈出那一步。”
突利呼吸一滞,他转身推开房门,飞舞的雪点子涌入屋内,搭在房门上的手不自觉白了些许,他停顿了片刻:“阿史那·什钵苾。”
杜怀信怔了怔下意识往前了几步脱口而出:“什么?”
房门完全打开了,阿史那·什钵苾一步迈出屋子朗声道:“我的名字,阿史那·什钵苾。”
杜怀信难得说话有些磕绊:“怎、怎么突然说这些?”
阿史那·什钵苾没有回头,只是尾音中含着笑意:“不知你说的吗?总得迈出那一步,那就就由我来好了。”
“突厥人,汉人……从今往后,不再有突利,也不再有小可汗,我只是阿史那·什钵苾,是陛下的义弟,是大唐的臣子,是那李家二郎年少相交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