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还只是秦王时便一直是如此做的,缘何成了皇帝后就要抛弃这一点?”
“玄龄与克明你们可扪心自问一下,若是我对你们未能推心置腹以诚相待,你们就算跟了我会有如今日这般同我君臣相得吗?”
“我筹谋六月四日事,事前事中皆是没有走漏半分消息,这固然有着我秦王府密不透风的缘故在,可这其中有何尝没有君视臣民如手足,则臣民视君如心腹的原因在?”
“一言不发的大理寺,倒戈大半的大内禁军,知晓真相却不言不语的百姓……”
说着李世民颇为感慨似的敲了敲桌面:“我说了要推行王道,那自然是要以身作则,对于宿卫之士我又何苦横加猜忌呢?”
李世民笑了笑:“若是我以克明说的理由而半途而废,这难道不是说我自己都不相信王道吗?”
“我又怎么能奢求下面的士卒百姓相信呢?”
杜如晦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低声道:“是臣不如……”
李世民摇头打断,对上了杜如晦的目光:“没什么不如的,我并非十全十美,也会有想得不如克明细致的时候。”
话落李世民没有在这一点上说太多,他随即又继续道:“这是其中一个理由。”
说着李世民顿了顿,他勾勾唇忍不住自己的自得,他扬扬下颌满脸骄矜:“这二来自然是我箭术出众,整个大唐都是没有我的对手的。”
“有着我这么一个厉害的夫子,何愁我军士卒不成精锐?”
房玄龄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突然很想笑,这第二个理由虽说有理,可瞧着李世民的模样,分明就是要叫他们去夸夸的。
而且他还有理由怀疑,这所谓的两个理由是为了对标他同杜如晦说的两个理由的,便是在这一点小事上他都是不肯“相让”的,实在是……跟十八岁时的他没有半分区别。
这么些年下来,他稳重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了,可总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少年意气,却是让房玄龄觉得李世民好似从未老去一般。
虽然他如今不过二十七,也算不得老。
思及此房玄龄一边笑着一边道:“是,二郎箭术天下第一,我从不怀疑这一点。”
杜如晦同样是好笑摇头:“主公的大羽箭不说是大唐,恐怕是突厥都是没有敌手的。”
李世民闻言动了动自己坐得有些僵的身子,他的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他又拿起桌上的名册递给身旁的殿中省少监:“去将我圈出的名字整理一下,这些人都是要重点关注的。”
“以三十人为一队,每隔一日轮换来我这显德殿,我亲手教他们。”
“至于剩下的人同样也是如此,至于他们则是三日一个轮换。”
“每隔半旬我都会考校他们的本事,若是为上等,弓、刀、布帛不必吝啬。”
“当然不单单是各卫宿卫,他们的将领同样也要考,没有下头士卒本事好但是上面将领不通骑射的道理。”
“闲居无事,我为夫子,突厥入侵,我便为将领。”
“这次不过是被颉利捉住了机会,下一回……不出五年,突厥必亡。”
殿中省少监低低应了声转身便退了出去。
杜如晦瞧着眼前这一幕,他不由起了打趣房玄龄的心思:“方才也不知晓是谁说的绝对不行,怎么几句话的功夫玄龄就改了主意?”
房玄龄笑了笑拿起手边杯盏:“克明不是同我一般无二吗?”
李世民看着他们二人笑闹的模样,他的眸子突然黯淡了些许。
他在心中算着时间一边越过房杜二人像是在透过他们看什么一般。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如今已是九月了,马上便要到那个日子了。”
房玄龄与杜如晦皆是一愣,但他们很快便反应过来,这要不了多久就是刘文静的忌日了。
几年过去,其实除却一开始李世民往往会梦到曾经同刘文静一道意气风发指点天下的情景,往后几年他要忙着征伐天下,忙着避开李渊同李建成的明枪暗箭。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天下百姓也好,为了秦王府的众人也罢,他都是没有时间再去想太多了。
或者说他根本不能停下。
但是……他却始终记得那一个诺言。
“只是别忘了,等到山河平定河清海晏的那一日,替我捎壶酒。”
正名……还要再等等,等裴寂完全倒台,等李渊搬出太极宫,也唯有到那个时候,他才能为被李渊下了令就是谋反的刘文静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