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如今立有大功,陛下切不可在这个关头罚了秦王啊。”
李渊恍若未觉般,只是不断地思考着他与李世民的关系。
这个儿子的眼眸中从来是鲜活的,那股子勃勃的野心便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向来是恣意又不加遮掩的。
那也曾是他最欣赏李世民的地方。
这样一个儿子,理应是他的骄傲。
可偏偏却又是这样一个儿子,这样一个耀眼到遮住了所有人光辉的儿子,令他不自觉地陷入了无法抑制的嫉妒情绪中去。
只因他们不仅仅是父子,更是君臣。
若是再放任事态这般发展下去,他迟早会被李世民架空,会成为李世民手中的傀儡。
不知为何,李渊猛然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前朝旧事,手中无权的皇帝下场如何,他不是不知道。
分明是入了夏的天气,他却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他是皇帝,他想要收拢权利有什么错?
李世民作为他的儿子便要听他的话,乖乖打仗。
李世民作为他的臣子便要有自知之明,乖乖放权。
对,他没有错。
错的是李世民。
错的也只能是李世民。
李渊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他看向一脸担忧的裴寂不断喃喃:“二郎典兵既久,在外□□,早就被那帮子心思不正的读书汉教坏了。”
说着说着李渊居然轻轻笑了起来:“二郎不再是昔日那个二郎了。”
话落,李渊仿佛终于说服自己一般深吸一口气,不再愤怒,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从今日往后,李世民若是安安分分的,那便还是他的二郎,父子一场他也不愿见到他们二人走向无法挽回的地步。
可若他还是冥顽不灵觊觎皇位,那么……
李渊垂眸,遮掩了自己眸中一闪而过的狠辣。
从此往后,他们父子便只能成为政敌了。
哪怕……
哪怕走到不死不休的那一步。
李渊分明想笑,可此刻的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只是疲倦地闭眸,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看着眼前这一幕,裴寂不知为何觉得心头慌乱,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不一样了。
可是什么不一样,他却根本不知道。
这头李渊与裴寂陷入了死寂,那头张婕妤走了好一会,居然不知不觉间走入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子。
她脚步一顿猛然清醒过来,刚想返回,不料一道戏谑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
“婕妤这是怎么了?”
是太子的声音。
本还紧绷着心神的张婕妤骤然松了口气,她转身勾唇:“太子放心好了,太子吩咐妾说的话,妾都一字不落地讲与陛下听了。”
李建成眼眸微眯,上下扫视了张婕妤好半晌才轻笑道:“那想来效果是不错了,瞧着婕妤这满身的汗,是被吓着了?”
张婕妤抬手掩唇笑着,她上前了几步刻意凑近李建成:“太子这是什么话,妾做得如此之好,太子可有什么想要赏予妾的?”
李建成蹙眉,等着张婕妤下一刻就要靠到自己身上了才不着痕迹后退一步讥笑道:“待我登基必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孩子,要知晓你可是已经得罪了秦王,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张婕妤呼吸一滞,但下一瞬她便恢复了平常:“妾知晓了,既然太子无事,那妾便先告退了。”
看着张婕妤逐渐消失的背影,李建成背负在身后的手不住紧紧攥着。
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相与的。
李渊把他当棋子。
李世民对他不屑一顾。
李元吉面上同他亲近,可心底指不定如何想将他当成垫脚石。
他这个太子当得可真是没意思。
就等着看好了。
如今东宫势微,但总有一日,他会代替李渊成为棋手的。
思及此李建成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竹林沙沙,仿佛只剩下了风拂过叶子的声音。
好半晌,一双粉色布鞋自一旁的小山丘旁露出。
文梓紧紧闭着嘴捂着胸口,直到这一刻她才敢大口大口呼吸。
按着往常一样,每每秦王在外打仗,长孙嘉卉都会亲自撰写祭文再焚毁,以此来悼念在战事中死去的士卒。
这次也是一样,长孙嘉卉不方便出面,这事往往便是文梓来办,一向是在这处人迹罕至的竹林中悼念的。
她才刚刚做完事情想要走,不料却看到了先前的那一幕。
早就知道张婕妤站队太子,可就他们二人方才的氛围怎么感觉有些古怪呢?
文梓不解,但随即她就将这个奇怪的地方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