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咬舌,生生把冲到咽喉的大逆不道的话咽下,深呼一口道:“公主大义,陛下从未有一刻忘记公主。”
“此次雁门之危,还望公主出手相助,大隋,永远是公主的家。”
使者一字一顿,刻意在“家”字上咬重了读音。
义成公主怎会听不懂使者的威胁?
她眉眼一凛,浑身的气势便从慵懒转为凌厉,随手将手边的杯子捞起,狠狠一掷,砸在了使者的额角,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地上。
盯着使者不可置信的眼神,义成公主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翻开书册看了起来。
“告诉陛下,这事我有办法。”
“你的伤,等会到下人处拿点药擦擦。”
“滚吧。”
使者屈辱地握着拳头,如今陛下有求于义成公主,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一言不发地退下了。
见人走了,义成公主才放下书册,自嘲一笑,低声嘱咐亲信:“告诉始毕可汗,北部边境告急。”
“记住,不要多嘴,只一句话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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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一年,九月十五日。
探查雁门周边兵马的斥候终于归来,始毕可汗听着下头人汇报。
“可汗,崞县多了一支新的军队,人数不明,但擂鼓震天,军旗连绵数十里见不到头。”
“不仅如此,崞县后头的忻口亦有兵马驻扎,日日都有新的军队加入。”
始毕可汗一边听着,一边下意识摩挲着拇指,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他们这一行本就是突袭,也没做久攻不下的准备。
更何况,可贺敦那也传来边境告急的消息,偏偏只有一句话,让他难辨真假。
但他不敢赌。
罢了,这次突袭本也是碰碰运气。
始毕可汗握拳狠狠砸在桌上,痛意顺着指骨游走全身,让他愈发遗憾,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出两字:“退兵。”
在一阵喧闹后,雁门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
杨广神情惶惶,一开始还以为是突厥又准备攻城,提心吊胆了好一阵,突然没了动静,这才大着胆子派斥候去探查情况。
惴惴不安等了半晌,杨广就见着斥候喜极而泣地冲到他面前。
像是意识了什么,杨广“蹭”的一下起身,没有计较斥候的失态,反而急不可耐地催促他开口。
斥候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开口却又难掩激动:“回、回陛下的话,外头山、山谷空无一人,突厥、突厥退兵了!”
杨广双眼一亮,连日来的颓废消沉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属于帝王的雄心壮志又回到了他的身躯。
此刻再开口,他的语气沾了三分强硬和七分志得意满,仿佛这些天懦弱惊惧的不是自己:“传朕旨意,派两千轻骑急行。”
“务必给朕追上突厥断后的队伍,给朕狠狠地打回来!”
压抑了这么多天,终于能好好出一口恶气。
追击的骑兵个个带着冲劲,一口气追到了马邑,俘获了两千突厥老幼,耀武扬威而归。
议事堂内,杨广听闻消息时喜不自胜,当众大笑连呼三声好极,一时间,众臣顺杆而上,接连争先跟着阿谀奉承。
但在一片赞美声中,樊子盖始终保持沉默,听着越来越离奇的溢美,连“远胜尧舜”都讲出来了。
他终于忍不住皱眉打断,委婉提醒:“陛下,如今雁门之危已解,先前许诺将士的封赏也是时候兑现了。”
所有的声音一瞬消失,杨广不满地盯着不卑不亢的樊子盖,拂袖冷声道:“此事容后再议。”
“可是陛下作为天子,又怎可失信将士?”
长此以往,天子失信又赏罚不明,军心易变,迟早会出乱子的,但这话樊子盖明智得没有选择说出口。
“你如此积极,莫不是想收买人心?朕说了,此事容后再议,”
杨广目光阴冷地上下打量樊子盖,语气不明:“当务之急是先回太原,好了,都退下吧。”
他贵为天子,受天下人奉养,天子有难,本就该竭力尽忠,居然还想要讨得封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天下的一切都合该是他的,妄想着从他手中夺财,杨广哼笑,赏几个功劳大的打发打发就行,至于剩下的,又与他何干呢?
樊子盖浑身一僵,迎着众人或讥讽或同情的目光,无奈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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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在听闻突厥退兵的消息后,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带着杜怀信一路到了雁门。
这一路上,处处是曝尸荒野的隋兵和百姓。
始毕可汗的兵力何其雄厚,若无重利在前,大家又怎会踊跃杀敌,昼夜不停地抗击突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