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倘若没有回旋余地,就做一出假死局,救姑娘出来?”彩袖倒吸一口凉气,语气有些迟疑,“可是谁有这样的身手呢?”
“自然是我咯!”白玉龙“咔嚓”咬断半根黄瓜,哼道,“我曾经的名头,说出来吓死你们!要我说,整什么金蝉脱壳,还不如劫法场来得痛快!”
“玉龙,莫要胡言。”白玉麟轻声呵斥。
“劫法场?”晏乐绫嗤笑,挑眉道:“你真当朝廷养的都是酒囊饭袋?看到没,就衙门前那三尺地,你敢妄动,下一刻就被射成筛子。”
白玉龙摸摸鼻子,嘟囔:“我就说说而已。”
清殊不知这是哪里请来的活宝,可现下也没有说笑的的心情。
“翠烟姐姐,你们带来了多少人?”
“浔阳的家丁和鹿鸣山的弟兄加一块儿有近百人,他们人多不便,现下还在城外等我们的消息。”
清殊沉吟片刻道:“如今尚不知情形,不可妄动。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大理寺便要开堂审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出此下策。”
“凡事未雨绸缪,万一结果不利……”翠烟拧眉。
“倘或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清殊声音渐冷,“我也不怕豁出去。”
“我姐姐本就没有触犯王法,如果判决不公,要她蒙冤,那不如索性救她出来。从此去北地也好、出海也罢,天地这么大,总有容身之处。”
“说得好!姑娘!你不怕,我们也不怕!”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飒爽的声音,红菱和碧儿风尘仆仆赶来,身后跟着几个面生的男子。
“我们来迟了,大姑娘收回我们的令牌后,留给我一队暗卫,这是他们的头领。除此之外,红菱还从北地带来了好些人手,倘若真要走到那一步,我们也敢豁出去。”
清殊的目光从众人脸上略过,心中百感交集。
她郑重行了一礼,“我们姐妹二人,在此拜谢各位姐姐的恩情。”
虽是做好破釜沉舟的打算,可清殊并没有轻易触犯律法的意思。
刚过午时,一辆被黑布笼罩着的囚车被官兵护送而来,沿街百姓好奇张望。
“哟,这是什么来头的罪犯?那帮官大爷竟还顾及他们的脸面不成?”
“近日只有那曲侍郎府被贴了封条,莫不是他们家?”
“谁知道呢,走走走喝酒去,上头的弯弯绕可不是我等能打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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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懿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坐过囚车。
光线从黑纱的缝隙里透了进来,窄小的空间越发显得幽闭,对面那人的腿都伸不开,只能蜷缩着靠在车壁小憩。
圣人知道他摘冠入狱的事,怒不可遏。底下人知道这是不能给这位贵人任何优待的意思。
在禁庭这几日,清懿发起高热,昏沉间只能意识到有人不眠不休地照顾自己。
许是太劳累,即便身处囚车这样的环境,他也能睡着。
清懿很少有时间放空,尤其像现在这样,任由自己的思绪纷飞,神游天外。
昏暗的光线里,她看着对面这个人的睡脸,只觉人生是一场荒诞的戏。溯洄一世,到头来,还是遇见这个人。
“想到要和我死一处,后悔了?”他忽然开口。
清懿移开视线,避开他的目光,“我倒是越发看不懂你。”
二人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聊过天,一时都沉默了片刻。
“你老师身子还康健?”清懿问。
“他好得很,还有力气骂我。”袁兆轻笑,“上回离开江夏,还被他一通好打。”
清懿前世并没有机会能见到传说中的颜圣,只记得他在袁兆描述中是一个有趣且智慧的老头。
“为什么打你?”
袁兆眸光淡淡,平静道:“道不同了。”
清懿微怔,停顿半晌才道:“你从前做的那些事,都放弃了吗?”
袁兆没有半点迟疑:“对,放弃了。”
清懿愣住。
她记得晏徽扬曾说过,袁兆和他们的志向是不同的。
他曾苦读《农耕四时书》、关心百姓脚下的每一寸土地和碗里的每一粒粮食;她还记得这个人是如何在金殿之上状告长孙迁通敌卖国,为枉死的英魂伸冤。
御宴初见,他说武朝之外还有群狼环伺,眼底满怀壮志。还有很多很多的日夜里,她亲眼见证他为那个目标努力了多久、牺牲了多少。
为了所谓的万世开太平,清懿再清楚不过,他们付出了多少心血。以至于,她从不肯让儿女私情成为这条路上的阻碍。
而现在,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说“放弃了”。
“我能问缘由吗?”
袁兆垂眸,缓缓道:“世人都如蝼蚁,我亦是。既为蝼蚁,过好自己一生尚且艰难,又何必顾念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