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懿直视着他,坦荡笑道:“是,如若郎君没有意中人,又不介意成婚,我就替你做个媒。”
“谁家姑娘?”裴松照的心如坠谷底,却强装不在意。
青瓷茶盏被骨节分明的手攥住,指节隐约泛白,等待她回答的时间如此漫长,足以敲碎微不足道的奢望。
他听见她说:“我。”
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溺水之人,他惊诧地忘记了呼吸,心脏狂跳!
“你说甚么?!”
裴萱卓也皱眉道:“曲姑娘,别开这样的玩笑。”
清懿收起唇边的笑,缓缓道:“并非玩笑。我邀你时用了几分心思,现下也就用了几分心思。”
裴萱卓不答,只定定望着清懿。看得出来,对方所言非虚,她的确是真诚的。
只是恰恰因为这份真诚,她才越发不可置信。
同为女子,裴萱卓很清楚清懿的想法。这人绝不会拘泥于儿女情长。突然提出婚约,决计不会是一见钟情之类的缘由。
心下这般狐疑,对方似乎料到她所想,适时道:“二位玲珑心窍,我也敞开了说明话。”
“我已到适婚之龄,倘或打定主意做孤家寡人当然遂了自己的心意,只是难免要成为众矢之的。为大局着想,我不能将自己架在火上烤。”清懿看向二人,知道对方能听懂弦外之音,“裴郎君若是愿意,你的抱负和志向,我都会竭尽全力助你实现。将来若有了心上人,我也愿意和离,成人之美。总之,你们无需立刻答复我,无论答应或拒绝,都不必有负担。”
裴家兄妹都听懂了她的意思。
说白了,这是一桩假婚约,二人只做表面夫妻。
平心而论,一个一穷二白的寒门子弟,能娶清贵人家的嫡长女,是占了大便宜。
今时今日,他尚未考取功名。对方承诺的“竭力相助”,代表的是身处寒门无法获取的资源和人脉。
甚至,他还能在将来另娶旁人。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裴松照勾出一个笑,“好啊。”
他抬眼,眼底还是那副游戏人间的神态。
“听起来,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事。何必来日,我即刻答复姑娘就是。”
清懿有些意外,顿了一会儿才笑道:“裴郎君坦荡心性。不过,你还是再考虑考虑。那么多红颜知己,兴许就有你情不自知的。千金难买真情在,莫要错过眼前人,日后可就追悔不及了。”
裴松照抚着额角,浑不吝道:“你都说了,将来有了意中人还能和离,有甚么打紧?”
清懿挑眉,摇头失笑道:“好啊,你既然想好了,我便再问裴姑娘的意思,究竟是要你们二位都点头才行。”
裴萱卓的眉头自始至终没有松开,她眼神复杂地看着兄长,又转头对清懿道:“既然他答应,我也没有二话。”
比起兄长品出的意思,她明白清懿更深的用意。
这是用姻亲关系,将她们牢牢地绑在一块儿。
也许是觉得裴松照合适,于是顺势而为;也许是先起了念头,再择裴松照。
总之,这是一举两得的买卖。
裴萱卓并不崇敬婚姻,即便目睹眼前的交易,她想的也只是权衡利弊。
此前,她堤防兄长泥足深陷,也是不想他自找麻烦。只是她没想到形势会演变成这样。
她不得不提出内心的疑虑:“曲姑娘同我兄长订下婚约,不怕有更大的麻烦?我听闻,袁小侯爷与姑娘颇有渊源,倘若他回京,姑娘不也是引火烧身?”
未尽之言,清懿已经明白。
权贵人家的霸道行径,他们都见识过。虽然袁兆的名声尚好,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会不会冲冠一怒。
裴松照垂眸,心底不知在想甚么。
他知道,妹妹这话也在点他。
六年前,他得罪了京里出了名的纨绔衙内,被打个半死,差点一命呜呼,那时正是袁兆救了他。
后来他还能安稳念书,有稳定的收入,能买下这座宅院安置,都赖袁兆的提携。
裴松照绷紧了唇角。
“你说袁郎君啊……”忘了多久没有提到这个名字,清懿垂眸,语气平淡道:“我同他有几分交情,却无关风月。”
“姑娘对袁小侯爷无意,却不代表他对你无意。”裴萱卓皱眉道。
“他是个君子,不会做失态的事。”清懿把玩着茶盏,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挑眉看向裴松照:“还是说,你怕了?”
裴松照脊背僵直,怔愣一瞬,才轻笑道:“舍得一身剐,我怕甚么?”
“姑娘不过是借我做挡箭牌,又不是真的钟情于我。”他浑不在意地笑着,“替姑娘挡一挡,换取诸多好处,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