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般上进,也有那争先的妇人不甘落后,有样学样。一时间,织锦堂众人都铆足了劲儿预备往上爬。
转眼数月过去,第一件衣裳由她们亲手制成,已然是初冬时节。
花样款式没甚出挑,只是肯用足好料子,厚厚的一件保暖衣裳拿在手里,颇有些分量。
妇人们由赵鸳领头,一齐去见碧儿。
“姑娘,这是我们做成的第一件衣裳。不怕您笑话,自上回您传达东家的话,说要我们做些行动便利的衣裳,我便想着仿北方的蛮子,窄袖大袄,既能利落行动,又能在户外保暖。”赵鸳还有些犹豫,“只是,模样算不得好看,颜色也不鲜亮,怕姑娘瞧不上。”
碧儿接过那件袄子,细细摸了摸面料,又往身上披着试了试,笑道:“哪的话,这是极好的主意!”
“咱们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平日里要干许多粗活,宽袍大袖美则美矣,却妨碍咱们干活。再者,京里的冬日向来寒冷,倘或没有几件厚实衣裳,在外头待这样久,可不要冻坏?”
赵鸳迟疑道:“姑娘……不觉着难看?”
端看衣裳颜色,暗沉朴素,上头一无花朵点缀,二无云纹修饰,实在没有一点儿美感可言,连寻常店铺卖的最惨淡的布都要赛过他半截。
“卖相是留给绸缎铺子的,咱们的衣裳颜色暗一些,便是脏了也难瞧出来。正适宜干活穿。就按这个款儿,先做出百来件,待我报了东家,给你们各自分发赏钱。”碧儿笑道,“尤其是鸳姐姐这个出主意的,更要拔头筹。”
众人一愣,旋即面露喜色,叠声道:“多谢姑娘,多谢东家。”
赵鸳跟着众人一齐道谢,目光里隐隐带着感激。
其他的妇人里,不乏有同为景州城逃难而来的,知道赵鸳的底细。
可是,即便是知道了,也没有人嚼舌根子。
碧儿当管事的第一日,便传达了清懿的规矩,同为女子,要互帮互助。
艰难的世道里,活着尚且艰难,她们更是亲身经历过的人,更是明白这个理儿。
于是,在众人精诚团结下,纺织院越发有模有样。
第一批冬衣赶制出来后,便被摆进了售卖的铺子里。
因着冬衣卖得好,织锦堂算是有了小小的立足之地,打出了些许名声。
与高门大户惯常光临的绸缎铺子不同,织锦堂面对的受众都是平头百姓,因此并未有多少阻力与竞争。
寻常人家攒些钱买点厚实的衣裳过年,论起价钱来,还是织锦堂的袄子划算。故而,一来二去,街头巷尾的妇人们都知道了这么一家只卖粗布麻衣的铺子,更稀奇的是,里头从掌柜到伙计,一应都是女子,有热络的婆子见她们眼生,一打听才知道都是国公府二奶奶前些日子收拢的妇孺。她们不光能做工挣钱,还包吃住,孩子也有人帮着带。
这消息经由婆子们的嘴一传,有不少妇人的心思都活络起来。
她们大半辈子活在一方小院子里,男人在外打拼,女人在内照顾一家老小,平日里除了男人赚的那三瓜两枣,就是帮人做些浆洗缝补的活计赚几个小钱,给孩子添点零嘴还不够呢。就是这样辛苦操劳,遇上那没良心的王八犊子,也是动辄打骂。
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已为人妇,在夫家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生受着。除此之外。女人的难处还来源于没有立身的根本。
时下各类行当,无论是做买卖,开馆子还是当郎中做裁缝,但凡抛头露面挣钱的营生,就没有女人当家做主的。没有银钱,就等于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没有吃饱饭的本事,就没有说话的底气。
有那不服气的妇人也想通了根本,因此一心想谋些赚钱的门路。
如今听了织锦堂的名头,哪里有不动心的。瞧着那些逃难来的女人们摇身一变,活脱脱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城里人模样,吃穿住行样样体面,她们愈发动了心思。
这日,天刚蒙蒙亮。也不知是哪个起的头,有人领着大伙堵在织锦堂门前。
已然成了小掌柜的赵鸳一开门便被这乌泱泱一大群人震慑住了。
“诸位……这个架势是要作甚?上一批冬衣已经售罄了,还请各位晚些来。”
一贯泼辣的胖大婶此刻却脸色通红,期期艾艾道:“好姑娘,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我们是想问,你们这……招工吗?”
“啊?”面对胖大婶期待的神情,赵鸳难得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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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碧儿的耳朵里。只听她笑道:“这是好事,咱们织锦堂原本就是给女子的活命去处,如今既然有人主动来,自然是再好不过。我原先想着,起码还需再经营一段时日才有这样的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