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家获得了劳动力,流民获得了安身立命的本钱,还保留了自由之身。
比之投身大户做附庸,但凡有远见,谁都知道应当选择甚么。
因此,当有识之士窥见先机,纷纷暗中效仿起来。
虽是照葫芦画瓢,可他们的声势到底没有国公府大,且又是首开先河,那些个条件上佳的壮丁早已被国公府先挑拣了去。
以工代赈之法开展得如火如荼,曲雁华早在各处散播了如老周这般的喉舌,专门为此造势,现下这样的成果,也在她预料之中。
不过,顺利之余也有麻烦。
这日,知晓此事的程善均突然沉着脸,找上门来。
茶喝半盏,被酒色掏空的平国公按捺不住脾气,质问道:“弟妹,我将盐道交与你,是信任你的能耐。你将我吩咐你的事都做圆满了,原本是好事,可如今你却越发逞能,这般惹眼张扬!”
曲雁华面上假装惶恐,心里波澜不惊,照本宣科演道:“大哥指的是以工代赈之事?”
“难为你还知道!”程善均冷哼道,“咱们做的买卖本就要行事隐蔽,你倒好,偏生要赚个菩萨的名头,惹得沸沸扬扬。要不是项丞今日提点我两句,我还不知你竟背着我如此行事!如今既然已经传到了项丞的耳朵里,想必殿下也已经知晓了,他若是要降罪于你,我也拦不住。”
他言外之意就是见死不救了。
曲雁华虽早有预料,现下也忍不住暗暗鄙夷,眼底流露出嘲讽。
老不死的怂鬼,漫说人家并未表露是赏是罚,他便吓得早早推了罪责。要是知道国公府会落在这个软骨头手上,老爷子怕是气得棺材板都按不住。
“大哥稍安勿躁,我这般行事自然有我的用意。”心底虽厌恶,曲雁华面上却笑容和煦,“我之所以借此名目行事,皆是因为咱们需要招揽可用之人。”
“不知大哥可还记得,上回因水灾突然,咱们的货出不了手,我去盐庄视察才发觉,咱们手底下的人实在捉襟见肘。也正是吃了这个亏,我临到一月之期将要结束,才真正完成你的吩咐。”
程善均听进去了一些:“嗯,你继续说。”
“故而,我一腾出手,便马不停蹄招揽人手。”曲雁华道,“须知,咱们的生意不可为外人道,想要招揽心腹之人难上加难。可如今有现成的丁口在面前,咱们又为何不加以利用呢?”
“你是说那群流民?”程善均嗤之以鼻,“一群泥腿子能成甚么大用,庄稼汉可有这胆子?”
曲雁华摇头笑道:“大哥此言差矣,这些流民一无根基,二无人脉,实在是清白不过。正是这样的人才会没有二心,能培养做心腹。”
“再则,他们既然过了吃不饱饭的日子,还有甚么日子比这些更艰难?区区贩盐,还有我们国公府做倚靠,他们又有甚么可惧怕的呢?”
最后这话正中程善均的心思。
只见他脸色几变,心内想到曲雁华既有一月之内做成买卖的本事,又有这等超出他的见识,一时心下又喜又烦闷。
喜的是,这女人能为自己所用。
恼的是,曲雁华的智慧格外显出方才他急三火四的愚蠢。
“咳咳。”程善均干咳两声,笑道,“是我着急了,误解了弟妹的意思。我一定照实同殿下禀报,记你的功劳。”
曲雁华嗤之以鼻,脸上却挂着笑,“多谢大哥了。”
哪次不是他抢着邀功,这会子说空头话,没得让人恶心。
又寒暄了几句,才将这尊瘟神送出门。
临到走时,程善均倒显出几分依依不舍,目光在曲雁华身上流连,“上回想是你嫂子来找你麻烦,你才教训了她,我自然是体谅你的。只是,你也要多来我们院子走动走动,咱们到底是一家人。”
曲雁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她语气淡淡道:“因是商议公事我才招待大哥,否则,寻常时节您连我院里的门也进不来。咱们府里规矩重,没有弟妹往兄长房中去的道理。”
一提到这个,曲雁华连装都不再装了。程善均也晓得利害,被狠狠回敬了一句,也不敢再撩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婊子,便走远了。
目送他消失在黑暗里,曲雁华面色沉静如水,回头冷喝道:“将他用过的茶盏摔碎,坐垫都烧了!别教我闻见他身上的一丝臭味!”
赵妈妈缩着脖子领命去了。
这样的情形几乎每回都要上演,不知多少茶盏用具因被他用过而损毁。
下人一顿乒铃乓啷地收拾,结束后,赵妈妈小心翼翼地回禀道:“奶奶,都处理干净了。”
“嗯,你退下,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曲雁华揉着额角,歪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她瞧着窗外溶溶月色,却想不起任何清雅的诗句,反而是与程善均相处时的恶心,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