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那阒寂幽深的院中,传来痛苦的嘶吼。
服侍红眉的老嬷嬷慌不择路,一面叫救命,一面喊着郎中。
大门敞开了。
固若金汤的深宅大院,露出它嗜血的獠牙,却也给予唯一一道通往生门之路。
绿腰则按照准备好的计划,在郎中出府之前,赶到饭厅。
第一次进到这座饭厅,还是去年夏天,那时她就注意到,这座饭厅地缘孤僻,离后宅各院极远。据她观察,或许是因为从前□□受伤,这老东西走路并不方便,然而每次他都能在她们来之前,于主位正襟危坐。
所以她推断,老家伙一定是深居于此。
果然,就在饭厅的巨大屏风背后,有一座极小的佛堂,一人背对门,盘腿面向观音而坐。
盘腿吗?
那就一定不会错了。
几乎没来得及看到他的正面,她就将在饭厅随手提的板凳砸了下去。
手里的翡翠烟锅,塞进他嘴里,里面有足量的毒鸦片。
还嫌不够,放了一把火。
火势大起来,一片混乱狼藉,仆役如蚂蚁般乱窜。
她赶往侧门,经过红眉院子时候,听见一片哭丧声,在那嘈杂之中,夹杂着婴儿的微弱啼哭。
绿腰脚步一缓,却并未停留,紧接着就逃出府,藏身于旁边加工荏的货行,贩荏的掌柜认出她,绿腰向他粗略说明原委,因是熟人,绿腰又肯掏钱,便和行脚商讲好,这一程将她也带上。
到达风陵渡口,已经是四月中旬了。
这里是南下和北上的交界点。
荏商分了两队,一支东走,一支南下,绿腰也到了必须做抉择的时候了。
她从口袋里翻出严霁楼给的银票,数了又数,还好,够她开店了。
至于那个不知真假的婚书,扔进河里好了。
反正她本来就不在意。
望着远方的天,绿腰果断登上南下的渡船。
船上,几个人在讨论雍州城里的那场大案。
“听说雍州都护死了。”
“死有余辜,这人不是个好种,在边境弄了一堆大烟,府里小妾全都叫这玩意儿弄得半死不活。”
“这人好像是个太监?”有个绑着头巾的老汉小声道。
“不是,以前不是,据说年轻时候还是个将军,入赘到大官家,后面在战场上伤了子孙根,被自己岳父家退货了,发配到咱们这个偏远地方来,从此以后人就变态了。”
看着渡船下的波涛,她不禁干呕起来。
“没事吧,姑娘。”船家好心问。
绿腰摇摇头。
什么底也迦,什么鸦片,她又不傻,怎么会真的把自己葬入这种活死人墓呢?
早在动身之前,因为舍不得悬崖货场上,南方老板赠送的香料,所以早打包好预备一齐带走,只是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些事,这香料又竟然会帮她发挥这么大的作用。
红眉以为她失了心气,其实一切都只是障眼法罢了。
从此以后,她不再欠任何人的了。
包括她的小叔叔。
她有想过利用他,帮自己摆脱那些不愿面对的回忆,然后带自己离开,可是现在,既然他也利用过她,那么他们两清了。
绿腰吐得厉害。
她一面捂着小腹,一面想:严二这么厉害,还不是才考了个什么榜眼,她只知道状元,可不知道什么榜眼。
她未来的孩子,如果是男娃,一定要考到状元,然后弄死他爹,如果是女娃,那就女扮男装再考到状元,然后弄死他爹。
这个严霁楼这么坏,或许将来是个大奸臣也说不定,何况他还说过他要做大贪官,这样也算为民除害。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75章
春夜, 关中驿站,一灯如豆。
房间摆设低调文雅,文房四宝, 香茗悠然,如今功名在身,自然与从前不同,不必再住草房,更不必再受驿卒刁难。
严霁楼坐在灯下。
数日殿试前,他应京城的那位谢世子之邀,前去府上赴宴, 他本以为等待他的, 会是那位尚书大人的指教, 没想到, 竟然是尚书家的小小姐。
谢逸告诉他,妹妹是家里最小的, 正是碧玉年华, 从小受尽全家宠爱,父母正想招个东床快婿, 与此同时, 他的尚书父亲, 亦很欣赏他文章才能。
话已至此,几近明说。
交易的序幕,在尚书家的后花园里。
严霁楼看着对面弹琴的少女, 娉娉婷婷, 指间行云流水, 琴音泻出,正是一曲高山流水。
此时春日正盛, 他脑子里却是一片大雪纷飞。
冬日的火炉旁,木柴不时发出轻微哔剥声。桌子上放着一架廉价古琴,木质做工都不甚考究,那是他跑遍雍州城买来,城市太小,买不到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