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了。”绿腰赌气说。
“难不成嫂嫂还想去见那个藏族男人吗?”严霁楼微微眯起眼睛,说话的腔调里面,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阴阳怪气。
“我去河西跟人采棉花去!”绿腰恼道。
“不许去!”
“凭什么?”
严霁楼说不出话了,他确实没有立场和理由限制她的自由。
于是他的口气软下来,隔着脆薄窗纸上那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迸开的裂缝,目光相当真诚地从她的额头下滑到眉眼:“采棉花太累了,会把人晒黑的。”
绿腰哭笑不得,置气道:“我就喜欢黑。”
严霁楼没说话了,背靠在窗台边,仰头看天边的流云,不知道在想什么,金秋的太阳把他照得闪闪发光。
他站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挪动,绿腰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晒他的脸,于是她脸色一红,飞快绕开了。
幸好,没来得及把那张细白的脸晒黑,严霁楼就被老族长叫走了,大约是问他关于乡试的问题。
他一回来就只窝在家里,与世隔绝,谁也不去接触,族长只好派人来请。
绿腰则开始忙自己手里的活。
早上采摘柿子的计划就这么被打断,到底才摘了一筐,但是她也真的不敢再用那梯子,怕如严霁楼所说,出了什么意外,家里就她一个人,没个及时搭手的,真出点事就是大麻烦。
先将手头的这些处理了吧。
柿子树虽然容易成活,果实也容易丰收,但是比其他果子比如苹果石榴之类麻烦的一点就是,必须提前暖,否则太涩了没办法入口。
暖柿子的过程,按照土方子,准备一锅水,把柿子放到锅里面,加一勺碱面进去,这样可以促进柿子成熟。
然后给灶洞里面添柴,用大火煮,但是在锅里的水还没有烧开的时候,就要把水和柿子一起捞出来,否则会把里面的果肉给烫坏的。
最后连煮好的柿子和热水,一起全部倒到盆子里面,然后盖上盖子,中途水变冷了的话,再换一遍,一般用温水,持续泡上一天一夜就可以了。
等捞出来以后,柿子的苦涩味就可以完全去掉,直接吃就行了,味道鲜甜,果液饱满,老幼咸宜。
不过这还不是绿腰最喜欢的,对于柿子果,她总是嫌太甜太腻,她最喜欢的还是柿饼,等去了萼削过皮,太阳底下晒够了时间,水分全部蒸发掉,密封进瓦罐里面,放到阴凉处捂霜,不到半个月开瓮,水淋淋的橙红色柿果就会变成绵软的黄褐色柿饼,上面还会落着白白的一层糖霜。
那层糖霜才是她最爱的东西。
绿腰忙着为自己的口腹之欲劳累,另一边,严霁楼也忙着接受长辈们的盘问。
“你这回考的咋么个?”
“还可以。”严霁楼低着头回答。
老族长听了,皱纹纵横的老脸上露出慰藉的笑容,“你这个娃一向谦虚得很,说可以就是稳了,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老族长家是五口靠山的大石窑,因为纵深特别深,所以采光有时候不太好,再加上老族长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偶尔就会显得室内气氛特别深沉。
黑色雕花的方桌上,陶碗里面茶汤色浓,粗茶叶沉沉浮浮,老族长喝了一口,和茶叶一块嚼着吃了,看着严霁楼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也知道这个小孩性子古怪,和他们家这些人都不太亲,所以也不为难他。
但是长辈该表示的关心还是要有的,于是他温了嗓子,“你考试的时候腿没疼吧?”
听见这话,严霁楼低着的头轻轻摇了一下,“没有。”
他微微勾起自己的脚后跟,隐在暗处的脸上浮现丝丝笑意,“我嫂子走前给我带了兔毛袜子。”
老族长听了这话,长叹一口气,“你哥确实娶了个好媳妇,只可惜,他娃命不好,没有那个福气。”
严霁楼漫不经心地附和,坐在椅子上双腿平行,后跟抵着砖地,左右来回,轻轻晃动,像是在做游戏。“是啊。”
他本来是还想像小时候那样,来回踢着腿玩儿,可惜他忽然发现,现在他的腿已经长到很长,再不能支持那样的玩耍了。
“不过我说,小楼,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这回试一考完,业立起来,马上就能成家了,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你嫂子的名声,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你嫂子再住一块了。”
老族长站起来,望着院外面院墙底下的一片花草,“你们不是还有三口老窑吗?反正分家是迟早的事,不如趁早说清楚,看谁住进去呀,你过去也行,把新房子留给你嫂子,到时候人家爱干嘛干嘛,咱们严家绝对不是那种死板的人,用不着谁来挣贞节牌坊,你嫂子呢,要嫁人嫁人,要招婿招婿,咱们绝对不说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