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堂是那里的人?”
“她是一族里的圣女,名曰月见,”不过是些久远的往事,不再有情绪牵动,只剩平淡的叙述:“可惜族中只余她一人,其他全被邻国所灭,房屋夷为废墟,一切化为灰烬,后来我娘在北方遇到了我爹,却因战乱与我爹分别。”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凌苍藏起怜意轻问。
云沐黑瞳漾起一分迷离,坠入了遥远的回忆。
“非常美,又很温柔,歌声能令百兽服从。但因为容貌太美,她常常要小心的遮掩,带着我四处流浪异常辛苦,可从不对我发脾气。”
“她总是轻声细语的哄我,做好吃的点心,在她怀里很温暖,对我爹也一片深情……”
一线冷光忽现,他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当年你不过七八岁,怎能瞒得过教主。”凌苍换了个问题。
“没有隐瞒。”云沐垂下头轻抚剑身:“我是真的忘了。”
“你……”
“什么都不记得,直到十一岁,突然想起了一切。”
凌苍眼里流露出疑惑,却不再询问。
“是我娘做的。”知他不信,云沐淡淡一笑:“族中圣女司管祭挽,掌握流传下来的秘术,娘被掳进厉锋后迫于无奈,就对我施用了。”
“秘术?”听名字已十分诡异。
“一为安魂能让人忘记或记起指定的事,直到预设的提示出现之前,没有任何端倪可循。”他简单的解释,忽然浮起微笑:“据说是用来安慰因亲人离世的痛苦之人。”
“还有别的?”
“二为夺魄,比较危险。”云沐抬头看他,比了比自己的眼:“是用意志力控制人,强迫对方按指令行事,被制者犹如傀儡,但这种方法仅对毫无防备、心志较弱的人有效。娘中毒无法逃走,又不愿受辱,所以用在了我身上,让我……杀了她。”
云沐向来冷然的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声音却平平如常,凌苍默默的听,心底波澜翻涌,紧紧握住了冰冷的手。
云沐眉尖一颤,又说了下去:“用了一夜时间嘱我背下所有需要牢记的事,再锁住了记忆,直至十一岁开启。教主看出剑有些古怪,却没猜到秘术,幸好他试探的赐剑之时我才十岁,混沌未开,好歹瞒了过去。”
“你十一岁想起了一切?”
“嗯。”云沐垂下头,指尖轻轻抠着鞘上的饰纹,那是大朵大朵的花,拥有纤细而繁丽的花瓣,脆弱娇柔,丝丝舒卷,像暗夜中隐秘的心事。
“她嘱咐你报仇?”
云沐的话音很轻。“娘只是希望我活下去寻机逃走。”
“她很疼你。”心变的很柔软。
云沐仰起脸笑了笑,眉目若画,笑容清甜,黑眸盈盈似水,天真而稚气,全然不同于往昔面具般的表情,仿佛画中之人突然活过来。
凌苍脑中蓦然眩晕,浑然忘了所有,若非一瞬伤口压痛,险些……
险些怎样,他不知道。
那一笑真好。
◇ 第三十七章 践诺
天玑与北朔合力压下了教中的波澜,称教主病重,由四尊使暂代一应事务。
一场惊心动魄的逆谋,在干净彻底的清洗后已无一丝迹象可寻,代价是四人手上的精英消耗殆尽,除开天玑私心匿下了百炼营的半数精英,再无多余的武力。
这点为北朔深忌,目前与天玑平分共掌的局面持续不了多久,四人皆知。
看似平静的上层暗流汹涌,随时可能打破均衡。
事变过去了三个月,四人再度聚首,赤裸的权力之争趋向白热化。
“如今各国都在刺探教中动向,三个月已是极限。”
“若还没有一个正式的理由,教中的情势怕也稳不住了。”
“多方理政颇有滞阻,许多执事探问教主……”
“必须有新的教主。”
云沐一语道破众人的心思,场面瞬时静下来。
他淡漠的笑笑,对周围灼灼的目光视而不见:“云沐自惭无德,对教主之位并无非份之想,惟盼有能者上位,必定全力辅佐绝无二话。”
一句话撇清自身的立场,退出了争夺至高权力的中心。
“雪尊使真痛快,”半晌,阿法芙似笑非笑,媚眼流转。“既是如此,我自知能力不足,不敢竞逐玉座,惟待二位定出首尾再做安排。”
云沐不欲插手,阿法芙实力较弱,两人直言避让,局面顿时明朗。
北朔与天玑对视一眼,锋芒毕露。
两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对教主之位志在必得,皆知退一步任人宰割,言语中分毫不让,火花四溅,辩至最后几乎白刃相见。
云沐抿着茶水,坐看两虎相争。
阿法芙支颐浅笑,目光却始终逗留在云沐身上。